當馬達加斯加人(Malagasy)遭遇災禍,巫師會指定某物作為法迪特拉(faditras)來拯救他們。如果法迪特拉是灰燼,就讓風把它吹走;如果法迪特拉是剪刻的錢幣,就將它扔入深水;如果法迪特拉是南瓜,就把它在地上摔碎。
無論在任何時候,拯救者所承擔的責任,會把他們自己陷入極度的危險中。我們紀念拯救者,常常在他們隨風而逝之後。另一點事實是,許多拯救者在往日普通而平凡。這是否意味著每一個人都有屬於他自己的時刻,他會在這個時刻煥發璀璨榮光。
“獨覽梅花掃臘雪”。蘇憶藍在紙上寫下七個字。
“你來對下聯。”她抬起頭,對裘澤說。
“好像不是很難嘛。”文彬彬說。
“你讀讀看?”俞絳說。
胖子讀了一遍,撓撓頭說:“有什麼特別嗎?”
“你應該多吃點豬腦補智商。”
“黑化肥發灰灰化肥發黑吃豬腦能補智商嗎?”阿峰問。
“那是因為你們兩個的腦子還沒有豬好使。上過音樂課嗎,七個音階知道嗎?”
“哆來咪發唆啦希?獨覽梅花掃臘雪?這個是……上海話嗎?”
“浙江一代的方言讀出來都很像。”
胖子吐了吐舌頭:“諧音對聯啊,有點難的樣子。”
“快點對。”俞絳催裘澤:“不行的話換我來。”
要想在沒有任何線索的情況下找到偷畫賊,願景成真的對聯巫術就是唯一的選擇。盡管要靠四字的橫批找到目標依然是件很困難的事。
原本裘澤根本沒顧得上叫文彬彬和阿峰兩兄弟。不過胖子睡到一半起來上廁所,發現裘澤不見了,一打電話就把阿峰叫醒衝了過來,精神奕奕的好似睡足一天一夜。
一直閉著眼睛思索的裘澤忽然睜開雙眼,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挺快的嘛。”俞絳一撇嘴,有些不太服氣地說:“講出來聽聽。”
“逸睨山勢舞流溪。”裘澤念了一遍,然後用鉛筆把下聯寫在另一張紙上。
哆來咪發唆啦希用簡譜寫就是1234567,而“逸睨山勢舞流溪”用浙江一帶的方言讀,就和“一二三四五六七”差不多。
蘇憶藍把下聯寫在宣紙上,然後就準備寫橫批。
能讓願景成真的橫批。
旁邊的幾個人都很緊張地看她會寫出什麼。
巫術的氣息在這一刻濃烈地鼓蕩起來。
“閑數人生”。
獨覽梅花掃臘雪,逸睨山勢舞流溪。閑數人生作為這幅數字聯的橫批,既合上下聯的寓意,又暗示了諧音,可算貼切。而願景成真的巫術力量,竟然還能暗合在這橫批裏麵,不僅神秘,更有讓人讚歎的巧妙。
現在,就看裘澤能不能破解其中的暗示了。
“閑數人生?生人數閑?閑人生數?”胖子在嘴裏翻來覆去地念叨,想找出裏麵的奧秘。
“每個人從橫批裏都會有不同的聯想,但隻有對出對聯的人,他的聯想才會和巫術力量對應起來。所以你們最好不要影響他的想法。”蘇憶藍說。
這次的橫批顯然難度要比上次的“把盞消愁”難得多,裘澤摸著耳朵,問蘇憶藍:“那我應該從什麼方麵去想呢,字謎?諧音?”
“任何東西,不要刻意去限製,有時候隻是你的靈光一閃,想到的和橫批的字麵沒有任可關係也能會對願望有幫助的。”
“就是閉著眼睛瞎想囉?”俞絳說。
“有點那個意思。”蘇憶藍笑了。
如果是胖子的話,大概真的會閉著眼瞎想。但是裘澤卻做不到讓自己的思路無軌電車一樣亂開,這算是人和人的天生差異吧。不過既然沒有任何限製,裘澤還是打算照自己的方式來破解這個橫批。
裘澤盯著宣紙上的四字橫批看了很久,隻是他的目光有些空洞,這四個字正拆解成了無數的符號,在他的腦海裏進行各種各樣的組合。
“去無錫吧。”他抬起頭說。
“無錫?為什麼是無錫?怎麼想到的?”俞絳問。
“我把橫批的四個字拆開來,先看前兩個字‘閑數’。這是一幅1234567的數字聯,要是把這個‘閑數’當成是數數的意思,那麼就在這1234567裏找答案。而上下聯以及‘閑數’的寓意,都有些形單影孤的意思。對聯裏隻有一個人,一個人數數,那麼就是單數了。”
裘澤這一段話裏轉了許多個彎,聽的胖子和阿峰都快跟不上了,俞絳和蘇憶藍卻覺得很有意思。
“1234567的單數就是1357。後兩個數字5、7我從諧音想到了無錫,從《清明上河圖》的巫術正越來越強這一點來看,偷畫賊應該正在南京到上海之間的某個地方,地理位置上無錫是合適的。”
“那麼1、3你是怎麼想的?”盡管這樣的聯想並不嚴密,但俞絳卻沒有提出任何質疑。因為對聯巫術不講嚴密,隻講當事人的靈光一現。
“我想了想,無錫沒有一座叫‘宜山’的山,無錫最出名的是錫山、惠山和靈山。那麼1、3我就把它解作無錫的一座山,至於是哪一座,我傾向於惠山。”
“因為惠山泥人?”俞絳問。
惠山泥人從明朝開始就有響當當的名氣,文彬彬和阿峰當然也是聽說過的。可是這和橫批又有什麼關係,為什麼裘澤隻說了個開頭,俞絳就能猜到呢?胖子和阿峰對看了一眼,兩個人都很憋氣,老是待在俞老大的身邊,會讓人開始懷疑自己的智商是不是真的過不了七十。
“對,就是惠山泥人。”裘澤點頭認同了俞絳的猜測:“去無錫用不了多久,總之不論能不能找到,晚上我們都要趕回來嚐試《清明上河圖》巫術。阿藍,我把你的電話給杜心岩了,他正在照相館裏等照片洗出來。”
“好的。”蘇憶藍點頭:“估計總免不了要古紙古筆古墨之類的東西,我這裏有一些,但是要找到宋朝的文房用品,難。我一會兒關了店在南街上轉轉,看看能不能收到一些。”
“那就走吧,阿峰,你車借到了嗎?”裘澤問。
阿峰點頭:“司小四和史小世四月十四日十四時四十上集市已經等在南街口了。”
裘澤一隻腳跨出店門口的時候,胖子終於忍不住問:“那個小澤啊,為什麼是惠山啊,和惠山泥人有什麼關係?”
“是因為‘閑數人生’的‘人生’兩個字。”蘇憶藍幫裘澤解釋道:“‘人生’倒過來是‘生人’,中國神話傳說裏,人類的起源是因為女媧造人。而女媧造人的方式就是用土捏成人。所以在無錫的三座名山裏,小澤會選以泥人聞名的惠山。”
“為什麼人人都能猜到呢?人生之路的考驗還真是多呀,是不是別人都找到作弊的法子了呢?”胖子嘟囔著說。他往旁邊瞧了一眼,心裏多少舒坦了些,不論如何總有人陪著他考試不及格,兄弟就是可靠呀。
“俞……俞老師!真是巧呀,哈哈,哈哈哈。”裘澤剛走出店門,就險險撞在一座肉山上。
“雷老師。”裘澤向筋肉人打招呼。
“學校停課我就想著來南街逛逛,俞老師你這麼精通古董,我也得補補課。沒想到真的能碰見你,哈哈,哈哈哈。”雷世仁臉上笑成一朵花,怎麼看都是個傻大個。
俞絳把臉一甩:“你說你長這麼一堆肉幹嘛,很擋道知不知道?”
“如果俞老師你不喜歡我就去瘦身,去瘦身。”
裘澤和胖子都張大了嘴,難道為了俞老大,筋肉人連自己最自豪的筋肉都要舍棄了嗎?
不過他的豪言壯語隻換來兩個字。
“笨蛋。”
“不不不,我其實不是看起來那麼……我是說我的腦子還挺好使的,前兩次是大意,嗬嗬,有點大意,要不您再出個謎語考考我。我保證三秒鍾之內一定可以答出來。”
看雷世仁的模樣,裘澤猜他應該已經把那本燈謎書看完了。
“笨蛋給多少次機會都是白搭。看你這麼想再次證實自己的身份,Morning,打一個漢字。”
哈這條燈謎在書上看見過,看見過。雷世仁臉上露出笑容,使勁在腦子裏回想答案。隻有三秒鍾,可得抓緊。不過應該沒問題的。
“三!”俞絳說。
雷世仁傻了。
“不不是說有三秒鍾的嗎,怎麼直接就念……”雷世仁憋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說。
“二,一。”俞絳迅速地把剩下的兩個數字念完:“三秒鍾到了,是個‘譚’字,笨蛋就是笨蛋。”[13]
“呃……”雷老師又被雷到了。
“那麼晚上見。”俞絳和站在店口的蘇憶藍打了個招呼,風一樣從發愣的筋肉人身邊走過去。裘澤他們低頭憋著笑,跟著俞老大往南街口走去。
蘇憶藍看雷世仁的模樣,心裏也是好笑,正要回店裏去,卻被叫住了。
“那個你好啊。”愈挫愈勇的筋肉人又堆起健美先生的招牌笑容:“你和俞老師很熟嗎,嗬嗬……”
南街口,一輛漆得花裏胡哨的富康車旁邊,一個光頭正在揮著手喊:“峰哥,峰哥,這邊。”
明明他的年紀要大過阿峰,不過在飆車界,當然誰大牌誰是哥囉。
“油?”阿峰問。
“加滿了峰哥,沒問題。”
阿峰點點頭,坐進駕駛室。裘澤和胖子搶著坐到了後麵,把前排留給了不知道厲害的俞絳。
“有點大哥樣子嘛。”俞絳說。
“嘿嘿。”阿峰笑。
“就是笑起來和筋肉人一樣傻。”
“轟”,阿峰一踩油門,車飛躥了出去。發動機的聲音不知有多少分貝,顯然這輛車的改裝不隻是加裝了尾翼那麼簡單。
俞絳整個人都貼到了座椅的靠背上。
“哈,你開車挺刺激啊。”俞老大豪邁地說,不過手正在偷偷去抓安全帶,試了三四次才成功扣上。
“慢點阿峰慢點。”胖子在後麵叫:“這樣下去到了無錫除了你就沒人有戰鬥力了。”
“而且抓到偷畫賊之前我們就得被警察盯上,現在可不是半夜。”裘澤趕緊補充。
阿峰隻好咬著牙把速度降到近似正常,三個人都鬆了口氣。
俞絳慢慢把頭轉過去,盯著縮在後排的兩個人看。
“啊,你們兩個出來的時候給煤球弄午飯了嗎?”裘澤問。
“哪還想得起這個。”胖子大聲回答。
俞絳甩給兩人一個“給我等著瞧”的眼神,轉回頭去。
“阿峰,先回次家。”裘澤說。
“你不會真想去給煤球喂中飯吧,”胖子吃驚地說:“餓一頓又不會死。”
“我想帶著煤球。”裘澤說:“如果它真的會能預測的龜甲巫術,沒準能幫上忙。”
上海到無錫還不到一百五十公裏,接近下午三點的時候,富康車開進了無錫市區。
幾個人對無錫都不熟悉,先前裘澤回家帶煤球的時候,上網草草查了一下,設定了一個具體的目的地——錫惠公園。顧名思義,錫山和惠山都在這座公園裏。
下車問了好幾次,兜了個不大不小的圈子,終於把車停到了錫惠公園的門口。現在不是休息日,公園裏遊人三三兩兩,有點冷清。
“你確定看見偷畫賊就能認出來?”俞絳問裘澤。
“應該吧。”裘澤轉頭看看文彬彬和阿峰。
“肯定是那幾個家夥,他們最後一次來找阿峰是周六淩晨,星期一《清明上河圖》就被偷了。說到偷一票大的,還有什麼能比《清明上河圖》失竊更轟動呢。阿峰,你說呢?”胖子問。
“是。”阿峰說。
“三個人,或者是四個人,如果他們找到代替阿峰的車手的話。”裘澤說。
“四對四,沒什麼意思。”胖子的口氣好像他一個人就能打四個似的。
“別忘了那個失蹤的保安,可能是五個人。”俞絳提醒。
煤球在裘澤脖子後麵叫了一聲。
“這樣就是五對五了。”胖子一拍巴掌。
很張狂的氣焰。不過在逛了大半個公園之後,氣焰就全跑沒了。
和“歇會兒吧。”胖子抹著汗在一個小賣部門前停了下來。
“給我瓶橘子汽水。”裘澤對售貨員阿姨說:“你們要什麼?”
“冰棍。”胖子說。
“冰。”阿峰隻說一個字。
“誰說顧名思義錫惠公園就是有錫山和惠山的公園的?”俞絳氣哼哼地說。
“也沒完全錯啦。”裘澤輕聲說:“再來三根綠豆冰棍。”
錫惠公園裏有錫山沒錯,因為錫山隻是個小山頭,可是惠山就大多了,錫惠公園裏的惠山,大概就是整座惠山的小半個屁股吧。
“再說那幾個家夥溜到公園裏來幹什麼,來散心嗎,還是來賣冰棍?”俞絳接過冰棍,一口咬掉半根。
裘澤伸手把煤球從脖子後麵拎出來放在地上。
“看你的了煤球,給點提示。”
煤球趴在地上,抬起頭看看主人,伸出舌頭舔嘴巴。
“不是要給你東西吃,乖,轉圈。”裘澤哄它。
煤球“喵”地叫了一聲,爬到裘澤腳邊,伸出爪子撥褲腳管。
裘澤有些無奈地摸出一小塊魚幹,扔在煤球麵前。
飛快地吃完魚幹,煤球開始有動靜了。它使勁地伸長自己的四肢,爪子也伸直了,然後再縮回去。
大家都在看著它……伸了個好舒服的懶腰。
“它對你無愛啊。”胖子對裘澤說。
裘澤撇撇嘴,伸手把煤球翻了個龜肚子朝天,軟的不行隻好來硬的。煤球掙紮著翻回來,裘澤再翻過去,煤球翻回來……
最後一次,裘澤用手指抵著龜肚子,不管煤球怎麼動,都翻不回來了。煤球折騰了一會兒,停了下來,把脖子伸出老長,瞪著溜圓的眼珠子看著它的主人。
“我們要找出偷畫賊,轉起來吧,有魚幹吃的。”裘澤說完,用手一撥龜殼。
龜殼搖搖晃晃轉動起來,可煤球還是縮著爪子罷工。
“唉。”阿峰看著停下來的龜殼歎氣。
“怎麼辦?”胖子問。
裘澤用手往地上指了指。
“嗯?”胖子低下頭去,看見煤球已經在龜殼裏翻了個身,正伸出了前爪,輕輕一撥。然後它的一隻後爪又伸出去,再一撥。
龜殼飛快地轉了起來。
大家鬆了口氣,隨即又提起心,等著煤球停下來。
仿佛過了很久,才等到煤球停下來。它步履蹣跚,一步三搖,晃晃悠悠,一會兒朝這兒走幾步,一會兒又朝那裏走幾步。它用力晃著腦袋,眨著眼睛,總算認清楚了方向。
它爬到了離小賣部不遠的一個扔廢物的竹簍邊上,伸出爪子推了推。
竹簍相對於烏龜貓來說太大了,它當然推不動。
“我打賭這裏麵一定有魚。”胖子說。
裘澤一直跟在煤球的後麵,這時他一步邁到竹簍邊,打算看看簍裏有什麼玄虛。
“喵”的一聲,從竹簍裏跳出了一隻花貓。
煤球使勁衝花貓叫起來,可是花貓看看這位穿著烏龜殼的同類,有些疑惑,搖搖頭轉身沒入草叢中。
煤球急著追過去,就被裘澤一把拎起來。
胖子看看癟著嘴的裘澤,搖頭說:“知道追女生了,它比你有愛哦。不過靠這長不大的個頭,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