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澤聞著焰火在空氣裏留下的餘味,忽然之間他感覺到身處的環境和先前有些不同。
這是淡淡的,卻仿佛無所不在的巫術波動!從他目所能及的所有地方發散出來的巫術波動,腳踩的土地,四周的房屋,麵前的虹橋,虹橋下流淌的蓮河,巫術波動蔓延開來,一直到整條南街,甚至南街兩頭的廣大地域。
而他們所站的這個地方,尤其是杜心岩手裏的畫盒,仿佛在這一片巫術波動中有著特殊的位置。裘澤從煙火的美麗中回過神來,努力感受著這些細微的變化。是否因為《清明上河圖》這個關鍵觸媒的出現,而讓籠罩著南街的巫術開始顯形了呢?看來他們已經做對了巫術儀式裏的某個環節,是麵前的這堆火,還是剛才這一場焰火?
雷世仁已經走過虹橋,站在他們麵前。
俞絳正眼都不瞧他,一把拿過杜心岩手裏的畫盒,塞到裘澤的手裏。
“幹活了。”她說。
“喜歡我的禮物嗎?”筋肉人保持著風度彬彬有禮地問:“最後,鄭重獻上我的心意。”
他說完,拍了三下巴掌。
除了俞絳之外所有人都想看看他還有什麼花樣,可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雷世仁站得筆直,又重重拍了三下。
四周真安靜。
“快放焰火呀!”他終於沒法再耍帥下去,衝一個方向喊,然後跑了過去。
那是在火堆對麵,一盞路燈的燈杆下。這盞路燈壞了,所以那兒籠罩在夜色的黑影裏。不過借著火光和別處星點的燈光,還是能勉強看見兩個箱子和箱後蹲著的人。
有一個箱子特別大,箱後的人正打開了箱子,搬出一個比普通水桶還粗一圈的東西來,然後一個小火苗出現在一側。在雷世仁跑過去的時候,這個最後的焰火終於被點著了。
“砰!”一個金星射到空中,然後爆散成大大的“心”型。
“砰!”第二顆心。接著是第三顆,第四顆。
“喔噢。”杜心岩讚歎,然後吹了聲口哨。
“喔噢你個頭!”俞絳惡狠狠瞪他。
裘澤摸著手裏的畫盒,心裏開始擔心。如果被俞老大知道這場焰火和他有關係,會有怎樣的後果。
雷世仁跑到焰火的後麵,彎下腰把那個小點的紙箱抱了起來。
“俞老師,我還買了你最喜歡的豆子,各種各樣的豆子。”他站在那裏,大聲發表著愛的宣言,這是他籌備了很久的演講稿。不過得離俞絳稍有些距離,才能鼓起勇氣表白。
“當你品嚐這些豆子的時候,請一定記得,每一顆豆子都代表了我的心。不管是堅硬的還是柔軟的,酥的還是脆的,甜的還是鹹的,酸澀的還是火辣的,都是我的心情,因為你而牽動變化著……”
杜心岩和蘇憶藍都被震撼到了,一個這樣體型的人說出這種等級的情話,能產生出強硫酸般的效果啊。
可是俞絳和裘澤卻是全然不同的心情。雷世仁表白的一大段話,他們幾乎全都沒有聽進去。
裘澤情不自禁地朝雷世仁走了兩步,俞絳居然也跟著上前幾步。雷世仁大受鼓舞,打開箱子,開始摸出一袋袋的豆子。
“這一袋豆子,是我昨天早晨跑到老城隍廟的炒貨大王專賣店裏買來的;這一袋豆子,是我昨天上午在第一食品商店南京東路分店……”
其實裘澤和俞絳看的並不是他,而是點著了求愛焰火,現在慢慢站起來的人。
這個矮胖子,今天下午才見過不久。
毒一份的眼睛死死盯著裘澤手裏的長方形畫盒,興奮的心情簡直難以言喻。
下午越野車翻進了田裏,除了受刺激的車手精神變得不正常之外,其他三個人都沒受什麼傷。氣怒之下他們隻能通過附近的幾個地頭蛇幫會查找搶畫人的行蹤,沒想到很快就有了結果。隻是收到的消息說四個人分成了兩組,一組北上一組往上海方向南下,所以他們三個也隻好分成了兩隊分別追趕。
分析下來,開著富康車北上的文彬彬和阿峰兄弟,是最有可能帶著畫的。所以水牛和四隻手追這一組,而毒一份被分到了追蹤俞絳和裘澤的任務。毒一份原本是老大的不情願,誰知道水牛和四隻手把畫搶回來之後,會不會把自己甩開獨享大紅包呢。
毒一份趕到了裘澤兩人之前到達上海,他們在長途客運站下車的時候,就已經被盯上了。不過毒一份覺得畫在他們手上的可能性太小,所以暫時隻是遠遠跟著。他已經做好了連跟幾天的打算,如果沒有發現,他還會潛入兩人的住處翻箱倒櫃一番。
他實在沒有想到,竟然現在就發現了《清明上河圖》。
水牛用來存放《清明上河圖》的畫盒很普通,和杜心岩的這個幾乎一樣,不走近細看難以分辨。毒一份之前被滿天的煙花分了心,沒有看清楚這畫是誰拿出來的。誤打誤撞之下,他認定了這就是被搶走的寶畫,狂喜之下就打算出手把畫奪回來。至於之後是吃獨食還是分點好處給水牛他們,就看毒大爺的心情了。
想到這裏,毒一份不由“哈哈哈”地笑出聲來。
雷世仁這邊正在傾情表白,介紹他從上海的各個角落搜羅來的不同口味豆子:“這一袋豆子,裏麵配了小魚幹,是我……”他拎起了這包小魚豆子,卻發現一起拎出來的,還有一隻抓著塑料袋的烏龜貓。
煤球正把爪子伸進袋子的破口撈小魚吃,忽然連袋子一起被拎了出來,連忙縮回爪子“撲通”一聲落進紙箱裏。“嘩”,豆子從破口處灑落一地。
雷世仁才一愣,就聽見身邊有人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心裏有火,覺得這家夥也太不識相,轉回頭一看,又愣了。
他皺著眉毛問:“你是誰?我記得叫來幫忙放焰火的,都是遠景的學生啊。”
毒一份照著筋肉人的口鼻就甩出一團煙粉,然後看都不看戰果,急步奔向裘澤。
筋肉人鼻子裏吸進了少許,立刻就覺得天旋地轉,渾身的力氣一點都使不上了。他振作精神,向著前麵的矮胖子追過去,腳落地時卻踩到了滿地圓滾滾的豆子,立刻失去平衡,另一隻腳勾倒了剛熄火的愛心大焰火,整個人連著手裏的箱子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煤球“喵”地叫了一聲,從翻倒的箱子裏逃了出來。
幾乎所有的大人都會告誡自家愛放焰火的孩子,不要立刻靠近剛放完的焰火,指不定裏麵會突然再迸出一發來。看似已經熄火的愛心焰火桶被筋肉人勾倒之後,這大力的碰撞不知在裏麵起了怎樣的催化作用,突然“砰”地又響了一聲,一道金星射了出去。不過因為焰火桶已經被碰翻了,所以這道金星沒有升上天空,而是衝著毒一份的屁股飛去。
毒一份再幾步就能跑到裘澤的麵前,他把手伸進懷裏,準備再掏一包迷魂粉甩出去。他的衣服裏放了許許多多功效不同的藥粉,是他安身立命的寶貝。把眼前這幾個人放倒,那還不是分分鍾的事情?
毒一份兩根手指往放迷魂粉的地方一夾,就在這個時候,身後的焰火響了。金星飛了很短的距離就撞上了障礙物,憤怒地炸開。這最後的一發焰火沒有炸出一顆“心”,而是把毒一份的屁股變得非常燦爛。
有些痛苦沒有經曆過的人無法了解。毒一份像狼一樣“噢喔”長嚎起來,眼珠子凸了出來。他原本就在向前跑,現在屁股接受了這麼火辣的一顆“心”,短時間掙脫了地心引力,手舞足蹈地從俞絳和裘澤身邊飛過去,撲通落在七八米外,屁股上的火連他後背的衣服也燒著了。
杜心岩心思精細,已經瞅出這家夥不是善類,跑到路邊撿了塊磚。矮胖子哀叫著翻了幾個身,壓破了好幾個身上的藥包,憋著氣好不容易把火熄了,杜心岩躲在一邊,照著他腦門扔了一板磚。毒一份哼都沒哼一聲就暈菜了。
杜心岩拍拍手回身,卻瞧見裘澤用手捂著眼睛,俞絳和蘇憶藍都圍著他。
剛才毒一份胡亂甩著手從裘澤旁邊飛過去的時候,把一蓬藥粉灑進了裘澤的眼睛。這並不是毒一份原本打算掏的迷魂粉,被愛心煙火轟到屁股,他的動作已經變了形,連自己都不知道這一包是什麼東西。
裘澤隻覺得自己的雙眼一陣劇烈刺痛,然後就怎麼都睜不開了。
蘇憶藍帶著一瓶礦泉水,立刻幫裘澤衝洗,就這麼一轉眼的工夫,裘澤的雙眼已經腫了起來。
俞絳正在撥打急救電話。
“我這裏是……”
俞絳還沒把地址報出來,裘澤忽然一把抓住了她拿著手機的手。
“不要。”裘澤說。
“你發什麼瘋,你得馬上送醫院。”俞絳衝他吼。
“不行,我現在還不能去。”裘澤覺得有無數根針正在刺著自己的眼睛,但他還是以很堅決地口氣說。
“喂?喂?”手機那頭的急救中心在呼叫著。
“聽我說,我已經感覺到巫術波動了,必須趁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