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眨幾萬次眼間,開學已一星期有餘。
雖說劉意在心底已把《發愁》都念到發酵了,但他嘴上,還是沒能跟唐心搭上一句話。而唐心,自從含蓄出那小半句話後,便又將千言萬語全部轉化為自己的心事。劉意甚至都沒看到她跟周圍人講過什麼話。
那時的劉意,雖也有活潑乍現的瞬間,但從整體上而言,還是屬靦腆內向的。他想接近唐心,但又覺得決不能無緣無故地搭腔,怎麼著也得稍微名正言順點吧:問天氣?這未免有些誇張;這是英國人的習氣,不是中國人的脾氣。問時間?教室正前方的牆壁上分明掛著一個碩大的時鍾,而且班主任老袁反複笑著強調:這個鍾是北京生產的,所以準得很。問作業?不知任課老師是不是害怕學生剛開學會偷懶,因而每次布置作業時不僅聲音洪亮,而且三番五次;更要命的是,往往在臨走前還要告誡各科的課代表務必把當天的作業抄到黑板上去:劉意可以裝聾子聽不見,總不能裝瞎子看不見吧?
在這一點上,馬哈顯得就從容多了。他覺得劉意的這種想法實在太過磨嘰,甚至都有給像他這類豪放派的男生們丟臉的嫌疑。由於龐燕的同桌韓秀乃是本班的英語課代表,而她本身又是那種生性害羞、沉默寡言的淑女範兒,所以,馬哈總是在補交作業的間隙,有意沒意地挪到她倆桌邊,再似有似無地跟龐燕攀談幾句:“嗬,今兒老袁又在課上講什麼冷笑話哦,怎麼一clas色s begin 又let’s have dictation today ? 豈不知today and today ,and how many today need to bear”;“咦?你的這件衣服是在哪兒買的?還真不錯耶!我也想幫我妹帶一件”;“呃…你猜,今年的巴薩和皇馬誰會是冠軍”——盡管龐燕對此愛理不理,周圍人又議論紛紛,但馬哈卻顯然不在乎。他暗地裏向劉意傳授經驗:我就是要製造這種輿論壓力,我要把這點曖昧搞得滿城風雨以至眾人皆知,以便將來我一出手便能‘馬’到成功。
出於維護友誼與自尊的考慮,劉意沒敢將周圍人“猴年馬月、馬失前蹄、人仰馬翻”等意見如實反饋,他隻是若有其事地建議說:壓力太大,小心你倆的關係也會被壓扁的。
至於馮奇,那自然是忙得不亦樂乎。借助地理位置之便,推崇用“行動說話”的他幾乎每節課後都要去1班關照一下秦愁。秦愁和馮奇一樣,是個我行我素慣了的人,即便鄭主任明確規定女生在校期間要保持素顏,可秦愁依舊每天都打扮得很妖嬈,並且從來也不刻意躲著誰。但不知為何,秦愁對與自己性情相似的馮奇卻異常冷淡,甚至都不願與他多哆嗦一句。對此,馮奇自己的解釋是:七天之癢,過一陣子就好了。
一天早上,朗朗的讀書聲毫無意外的在各個班響起,並宣告著這一天的開始。班長段萍照例早早地坐到講台上邊自讀邊監督。馬哈當然也就要讀著,但同時在掩書嚼著泡泡糖;忽抬頭瞟見龐燕從前門飄入:她苗條的身材、惺忪的睡眼,即刻就撩得馬哈心神蕩漾,以至嘴巴失控,吹出個大泡泡。待泡泡破滅後,龐燕早已走遠,但聲響卻驚動了坐在上頭的段萍。隻見段萍氣惱地摔下書,慪慪地走到馬哈麵前,指著他喝道:“你嘴裏嚼的是什麼?趕快給我吐了!”
馬哈一聽這聲,先軟了三分;隨即又笑著調過頭去,半對著劉意,半對著段萍,聳著肩詫笑,表明自己實在比竇娥還冤。劉意卻忙把頭坑下去。段萍見此,更是火冒三丈:“你看你怎麼好意思?!連人家劉意都為你感到羞愧!你要是再不吐掉,別怪我一會兒去袁老師那兒告你一狀!”
後半句話驅使馬哈以脫韁之馬的速度向教室後方的垃圾桶奔去。劉意也同時低身跟了去。段萍卻不解了:“哎哎劉意,他去吐東西你激動個什麼勁兒?”
劉意邊嚼著口香糖邊含糊道:“我…,我去監督他做人是否誠實。”
當他略顯自得地笑跑到後門的角落時,卻見唐心從門外透了進來:她單薄的身軀、紅腫的淚眼,瞬間就使劉意遍體發涼——乃至把將要吐出的口香糖生生咽進肚裏還渾然不覺。他不由地立在原地呆想:她該是生在怎樣劍拔弩張的家庭裏才會這樣?
當天晚上,由於段萍的終於還是告狀,劉意被罰打掃全班的地麵,馬哈則負責灑水。當劉意掃地掃到唐心空但卻香的座位時,突然從腦海中掃過一個念頭:咦?為何不能將自己的桌子再往她那兒靠靠呢?雖說現在自己在言語上還沒什麼發揮,但總可以在距離上突破突破吧?於是,他便故意放慢腳步以拖延時間,待馬哈的水都灑完了,他的地還沒有掃完。馬哈是個急性子,他見不了劉意如此得慢條斯理,便打了聲招呼,提前開溜了;這卻正中了劉意的下懷。他待教室空無一人時,便慌忙丟下掃帚,趕緊將自己的桌子往唐心那兒猛推;直到完全靠到一起後才略有些邪意地笑了笑。隨後,他又謹慎地將桌子往回拉了拉,再一看效果:整個第二組竟還是成了“凸”字型。為了掩蓋這突兀,無奈之下,他隻得又將本組每個人的桌子都往走道口推,以求能保持全組從頭至尾的對齊。待這一切“小動作”都完成後,他才拍拍手掌,很是意足的離開;晚上還趁便就此做了個大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