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風吹綠柳,時雨潤青苗”。眺望窗外的無邊春色,不禁想起七十年代後期的春天裏,我調來北京前後的一些往事。有位好友,極力勸阻我不可離開上海,說:“北京的氣候,我們江南人肯定適應不了。北京根本沒有春天,大風起處,春城無處不飛沙,你再難領略到‘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的江南美景了。你還是在大學課堂上,擦粉筆灰,種桃李為好。”這位好友把唐代詩人韓翊的名句“春城無處不飛花”,改為“春城無處不飛沙”,不禁令我莞爾。但北京的春天究竟怎麼樣?我以前僅僅在一個寒冷的冬天,來過一趟北京,自然無從體驗。雖說,我並未聽從友人勸阻,還是來到了北京。但是,確實是帶著對江南的依戀,對北京春天的疑惑,開始在北京生活的。
我在北京度過的第一個春天,至今曆曆在目。我們的機關雖大,院內、院外,花卉很少。有幾株丁香,盛開時,燦如雲霞,令我賞心悅目。當時,我就住在一間人稱“土地廟”的小屋裏。有天夜裏,大風陡起,呼嘯半夜,簡陋的門窗,被吹得吱狃作響。次日清晨,我起身一看,桌上、書架上、地板上,積了厚厚的一層沙土,再去看丁香,落英滿地,殘存的,也成了“可憐慘淡無顏色”。有一天,我應邀去西城拜望一位女畫家,半路上,突然大風裹著沙塵鋪天蓋地而來,頃刻間,我便麵貌全灰了。那時的《人民日報》,還刊登過一篇令人震驚的文章:《風沙緊逼北京城》。至此,我才感到友人的“春城無處不飛沙”,並非戲言。
然而,就我的切身經曆說,也不過是20世紀80年代後期,隨著綠色防護林的茁壯成長,北京的大風沙,漸成強弩之末。從那時起,我外出時,再也未麵貌全灰過。清明前後,在西山,在各大公園,在去機場的公路上,在東西長安街……群芳鬥豔,目不暇接。真個是別了飛沙,“春城無處不飛花”了嗬!
1998年春於方莊芳星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