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多世紀前,筆者在讀小學,聽老師在課堂上說林則徐虎門銷煙的往事,對英國殖民者用鴉片煙毒害中國人民的罪行,深感切齒。當時鄉間尚有被人民政府強製戒了鴉片的“大煙鬼”,骨痩如柴,可憐而又可鄙;遙想一百多年前,在中國尤其是東南沿海地區,英國殖民者竟使成千上萬的中國人,淪為這樣的“大煙鬼”,實在是其心可誅。而林則徐以大無畏的英雄氣概,在虎門銷煙,將英美煙販被迫交出的共計二百三十七萬六千二百五十四斤鴉片煙,統統銷毀,震撼世界,這是多麼的大快人心!及長讀史,又知道了我們江蘇先賢淮安人關天培扼守虎門要塞,壯烈殉國的史實。我對虎門不勝向往,希望有朝一日,能夠來到虎門,目睹它的險要,憑吊林則徐、關天培的英魂……
但直到1977年冬,我才有幸登臨虎門要塞。此時,粉碎禍國殃民的“四人幫”不久,百廢待興。感謝中山大學曆史係,舉辦了新時期首次史學研討會。會議結束,熱情好客的中山大學校方,聯係南海艦隊,我們坐上人民海軍的艦艇,駛過茫茫海麵,登上虎門要塞。一百多年前的大炮猶存,銷煙池仍在,沙角山“節兵義墳”墓碑莊嚴地、默默地注視著珠江在靜靜地流淌,大海在吟唱,當年為國捐軀的烈士們,他們的勇魂毅魄,仍然在堅守國門。踏著這方神聖、具有悲壯曆史的國土,我浮想聯翩,不忍離去。
三年前,我與文友何西來、王曉莉等,重遊虎門。睽別多年,虎門的變化可謂大矣。市內馬路寬闊,高樓林立,一家家現代化企業在崛起。更令人矚目的是,虎門跨海大橋,像一條彩虹,從古炮台擦肩而過,不僅大大改善了交通,方便了行人,更成了遼闊海麵上的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在林則徐銷煙的場所,建起林則徐紀念館。我們在紀念館中重溫鴉片戰爭的曆史,麵對目光深邃、似乎仍在憂國憂民的林文忠公塑像,攝影留念,在水麵平靜的銷煙池畔,以及飽經滄桑的多尊古炮前憑吊,撫今追昔,深刻感受到虎門巨變——它的繁華、美麗,正是我們祖國日益強盛的縮影。
每當我坐在晴窗下,望著藍天上冉冉飄去的白雲,想天涯,思海角,虎門的雄姿,便常常在我的眼前浮現,激起我對虎門的幾多思念,幾多思索。也許是曆史學者的職業使然,我的思索浸透深沉的曆史感。
虎門要塞有悠久的曆史。早在康熙年間,這裏就建築炮台,拱衛海疆,守護國門。據文友王兆春研究員所著《中國火器史》記載,道光年間虎門要塞建有六處炮台,共安有新炮56門,舊炮156門,總計212門,無論在數量、質量上,都優於國內其他各海口。但是,在1841年二月,英軍在其頭目義律的指揮下,發動對虎門炮台的突然襲擊時,廣東水師提督關天培率部英勇抵抗,但炮台仍然陷落,關天培及守軍官兵,全部壯烈犧牲。固然,這是清廷所派投降派大臣琦善拒發援兵,使關天培部寡不敵眾所致。但是,進一步查考曆史,我們就不難發現,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虎門要塞的大炮,雖然數量不少,但同當時侵華英軍軍艦所配備的艦炮相比,更落後一大截。關天培的《籌海初集》,給我們留下了珍貴的史料。大角、沙角的河口寬約1113丈(約3350米),而炮台上的火炮,炮彈射程還不到1200米,根本無法阻止闖入口門的英艦。舊炮的質量之差,固不必論矣,新炮的質量之差,更令人瞠目。由於鋼鐵冶煉不純,氣孔多,易碎,加上製造馬虎,偷工減料,致使新炮報廢和炸裂事故多次發生,僅在道光十五年九至十二月的98天5次新炮試射中,就炸了10門,壞了3門,這樣的大炮,豈能禦敵於國門之外?更遑論當時虎門炮台的大炮鏽蝕嚴重、機動性差、威力小等諸多弊端。顯然,“落後就要挨打”。虎門要塞的慘痛曆史,昭示我們:沒有先進的武器,難以守護國門。沒有國防現代化,我們的實現四個現代化的宏圖大業,也就失去了堅強的保障。當然,從根本上說,在兩次鴉片戰爭中,中國的失敗,是敗於大清封建王朝的政治腐敗上。腐敗不除,國無寧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