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國曆史悠久的華夏文明中,牛是重要的載體。鬥牛活動,民間喜聞樂見。與西班牙那種充滿暴戾、血腥氣的鬥牛截然相反,自古以來,我國的鬥牛重視人、牛的和諧,把生命價值放在第一位。猶憶去年奧運開幕式前一天,我在京中報上發表八千字長文《中國傳統體育的人文精神》,有一節專門講明代、清代鬥牛的溫文爾雅、歡樂風趣。但是,那畢竟是牛與牛鬥。最近,筆者在參加“全國首屆會同炎帝故裏文化研討會”期間,有幸在該縣山中看到了連山鄉大坪村鄉民表演的鬥牛舞。讓我大開眼界的是,舞台上八頭活蹦亂跳的水牛及小牛,都是由人扮演的,而且其中還有四位女性。其時夕陽已西沉,“暮露沉沉楚天闊”,在寬大的舞台上,供奉著威嚴的牛神:牛首人身。實際上,他也正是炎帝的象征,古代史料早就記載,“炎帝神農氏,人身牛首”。在似從茫茫太古飄來的音樂聲中,戴著牛頭麵具的巫師,走上舞台,拜祭牛神,口中念念有詞:“天茫茫。地茫茫,盤古開天出三皇,燧皇教人取火種,羲皇教人漁獵忙,神農教人種地忙……”這是對中華民族人文始祖虔誠的頌歌,是對神農氏也就是炎帝創造以稻作文化為代表的農業文明的禮讚。祭神畢,身披草衣,幾乎是半裸、赤腳、仿佛是五六千年前先民的牧童,牽著一隊水牛走來了,牧童手拿一束青草,招呼牛奮力前行。每頭牛都由二人扮演,一人演牛頭,一人演牛尾。牛頭是用老杉木樹蔸雕製成的,眼、角、嘴、鼻都形態逼真,且經適當誇張,生動有趣。牛身用白布裁剪,染成深灰色,用棕繩、麻線縫製成牛衣,並栽上牛毛。這群牛在舞台上一出現,我們禁不住一陣驚呼:太像牛了!比真牛還要牛氣!我在童年時放過牛,並會俗稱“打嗬口雷口雷”,也就是唱牛歌,但隻有幾句,旋律簡單。而這裏的鬥牛舞,一人唱著古樸的、悠長的山歌,一人吹樹葉伴奏,我們宛如置身在“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帝力於我何有哉”的年代。不僅牛吃草、彈腿、挨背、擦癢、用尾巴打蒼蠅、交配、耕地、打場等,生動地展現在我們的眼前,一頭小牛還鑽到母牛身下吃奶,戀戀不舍,母牛舔犢,情深似海,讓人忍俊不禁。更使人歎為觀止的是,在驚天動地的大鑼大鼓大鈸聲中,牛們開始角鬥,對角、拗角、勾、絆、撞、踢,無不惟妙惟肖。鬥到難解難分時,牧童以誇張、滑稽的表情,牽牛鼻、拽牛尾,都無濟於事,且牽牛尾時摔個仰麵朝天,觀者無不哄堂大笑。牧童隻好用木棍恫嚇,強行將牛分開,使牛毛發未損,況皮肉乎!看這樣的鬥牛,看到激烈處,似乎有隆隆雷聲從天際滾過,大雨傾盆,但人、牛都不為所動,照樣耕作、娛樂。事實上,這不正是五千年前的會同人——不,更多先民的形象寫照嗎?
會同是古老、神秘的土地。這裏在月夜男人們裸體祭祀神農的舞蹈,按八卦穿行的草龍舞、水燈舞等,與鬥人牛一樣,同樣看得人熱血沸騰。這些保存著原始社會後期先民文化原生態的藝術,無不顯示人與自然的和諧精神,對大自然的敬畏,對神農氏的崇敬。這是中華民族的藝術瑰寶。它們應該走向北京,走出國門,走向世界!
5月26日於老牛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