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言的姨父劉懷遠下班很晚,再加上學校離河東村也有一段行程,回來時往往已是深夜,所以很少回家吃飯,今次卻是例外,飯菜剛剛擺上桌,就趕了回來。他年紀不過四十來歲,樣貌略顯清瞿,或許因操勞過度,兩鬢上已染上幾縷霜雪,舉止間有種文人普遍的書卷氣,聲音和藹,言語之間令人覺得可親可信。
小姨打了一盆水,讓他洗過手臉後才坐上桌子,繼而輕聲問道:“小言的入學沒什麼問題吧?”
劉懷遠笑笑道:“手續已經辦好了,明天就可以入學了。”
蘇言安靜聽著,並沒有插話,姨父是少數能令他心生敬慕的長輩之一,無論才學和品格,都使人無可挑剔。前世蘇言初轉學時,或許因不習慣新的環境和教學條件,成績有所跌落,劉懷遠便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輔導他的學習,並給予他種種建議和關懷。
在這時候,蘇言姥姥攙著姥爺從角門裏走出。蘇言姥爺做為舊社會裏彌足珍貴的讀書人,少年時名動鄉裏,自然,在動亂歲月裏也受到了許多迫害,因此身體不是很好,受醫囑往往待在靜室裏修養,很少出來。劉懷遠趕忙起身,和姥姥一起扶著他坐下,輕聲埋怨道:“爸,你怎麼出來了,醫生不是說讓您不要輕易走動嗎?”
姥爺沈修儒須發如銀,麵目清臒滄桑,身軀消瘦,隻雙眼略有神采,可見年青時的幾分儒雅風流。此時他擺了擺手道:“我還沒到衰朽殘年的份兒,終日不動,怕是身體會生鏽,到時想動亦可得!”轉首望著蘇言,麵上現出一絲和藹:“小言啊,在山村住著還習慣吧?這裏條件是不如城市裏,不過山靈水秀,風光獨好,也未嚐不可以磨礪品性!你自小嬌慣,你爸爸媽媽把你放到這裏,也正是有這個意思。”
對於姥爺,無論前世今生,蘇言心中都隻有尊敬仰慕。當下應聲道:“是,小言省得。”
沈修儒蒼老的臉龐浮現笑容,柔聲道:“開飯吧,大軍想必都餓壞嘍!”
晚飯過後,蘇言姥姥就扶著姥爺進了內室休息。小姨收拾著碗筷杯盤,姨父則在燈光下預備教案。至於劉大軍,眼巴巴的瞅著老牌子的黑白電視機,望眼欲穿的等著心愛的武俠劇。這個時候正是《風雲》熱播,奇幻的武功,眩目的特技,緋惻的愛情,令無數青少年癡迷不已。
劉大軍最喜愛的人物就是聶風,對他的風神腿羨慕不已,甚至自個兒費時費力削了把木刀,刻上歪歪斜斜的雪飲二字,每天挎在腰間,好不威風,得意洋洋!
人是種很奇怪的生物,最在乎的往往是得不到和已失去,例如青春時光。
蘇言雖是少年的軀體,卻有一顆滄桑的中年的心,對於劉大軍那些簡單到不需要理由的幸福,卻隻有羨慕。花無重開日,人無再少年。不隻是生理,更是心理。
兩集的電視劇很快播完,雖然劉大軍仍是眼巴巴的瞅著電視機,但在沈秀梅的勒令下也隻有乖乖去睡覺。
夜蟲呢喃,聲透窗紗,似水的月華流瀉窗前,映著蘇言久未成眠的臉龐,清冷幽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