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許安心下微歎,那日走水一事她回府後詢問了府中管家,說是未曾波及過遠,且在淩厲的組織下滅火得當,她便未過多留意旁的,不曾想竟然有這麼一出。
“他喚蘇徽文。”
蘇許安沒有直接回答淩厲的疑問,但無疑給出了答案。
蘇徽文。
蘇許安。
如此相似的姓名,這又是怎樣的淵源?
淩厲垂下眼來,斂去眸中的複雜神色,他本不願窺探長姐私事,但過往樁樁件件,長姐已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就在淩厲以為蘇許安不欲多說之時,蘇許安開了口。
“罷了,無非前塵往事,世間早沒了他的影子,你要聽嗎?”
淩厲眼中熄滅的光驟然亮起,望向對坐的淡然女子。
女子瞥了他一眼,不甚在意的笑了,“這花釀是好東西,那時我們一起埋下的,今日你的生辰,你有口福了。”
淩厲啜了一口,隻覺花香醇厚,入口辛辣,回味卻甘甜,確為上等的佳品。
這其中不知藏著幾許他們的過去,淩厲有些感慨。
“這是一個故事。”
女子話語淡淡,帶著些懷念的語氣,透露出幾分不易被人察覺的情緒來。
“是一個很俗氣的、沒有結局的故事。
我沒有他那般的才學豔絕,隨便一題便是讓人拍手叫好的文目來,我稱它為“浮生一夢”。”
蘇許安飲下一口酒,笑了笑,帶著些恍惚。
她告訴淩厲,她在很久之前遇見了一個人,到底是多久之前,日升月落不知過去多少載,滄海升平須臾年似乎一刹。
仿若昨天。
淩厲,如你所見,那個人很平凡,並無俊秀到令人一見傾心的臉龐,無非多些才學,讀書人哪個不是有些才學?
蘇許安語氣中有些調侃。
我在世間行走不知有多少個數年,上到王侯將相,下到貧民百姓,我明白最陰私處一在最高處,二在最底層。
我見過聖人冠冕堂皇為謀私利做盡肮髒之事,見過貧母為出生羸弱幼子上街乞討隻為一碗米湯。
我太明白這人間物窮人多,免不得要爭搶、撕咬、拚個你死我活。
讀書人口中的聖賢之道隻是合理化自己行為的漂亮說辭,真到了利益相悖的時候你看他們誰不去搶?
誰不去作惡?
其後無非甩鍋他人、粉飾太平,端的還是一個君子之姿。
那窮苦人等,為了一碗米水,為了能活下去,手法庵臢些,上不得台麵些,你又如何評價?
人往往痛斥看得見的東西,不論背後緣由,隻要針紮不到自己身上,便是感受不到痛的。
我來本是為了體驗人間各情各色的,也無端禍亂誰人命運。
偏偏事情看多了些,讓人心生厭煩,便是在這個節點,很巧的,他出現了。蘇許文輕笑。
他是一個很不同的人,縱然我已經見過那麼多人。縱然,於我,是不同的。
他讓我看清楚一件事。
時間原不是一成不變的。
……
白駒過隙,銀蛇蒼狗,石中火,夢中身。
青絲白發,命運裹挾,人力妄想跳脫,該如何難為?
……
淩厲看著眼前的女子,青絲依舊,明眸皓齒,若能超脫六界輪回之中,也有她覺得難為之事嗎?
光從薄霧般的雲上層層宣泄而下,不知是夜色醉人,或是酒香醉人。
淩厲心中一片寧靜。
他想,歲月無窮真是上天恩賜的頂級好事嗎?
那為何蘇許安的神色如此寂寞,嘴角的笑是她自己都未曾發覺的苦澀。
如是酒液滾白雪。
該是寂寞空絕倫。
……
“我也曾妄圖以肌理為肥在我這記憶中培一朵花出來,代我記著他,我便可以消亡。”
“但是他說,他會找到我的。”
……
明月皚皚裹在夜色中,花香濃鬱,清冷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