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眼光都向她射過來了,不久香味散開了,它增強了人的嗅覺,使得人的嘴裏浸出大量的口水。
鳥老板眼睛死死盯著大提藍,羊脂球抬頭向著他說:“您可是想吃一點?”
鳥老板說:“說句真心話。我再也受不住了。”毫不客氣地接過一條滿裹著凍兒的雞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羊脂球謙卑而甜美的聲音邀請兩個嬤嬤來分嚐她的便餐。她倆立即接受了。高尼岱也沒有拒絕他身邊這位旅伴的贈與,最後,連最正派的布雷維爾伯爵夫婦也放棄了堅持的立場,向羊脂球的食物投降了,不過,他們這樣做是考慮到照顧羊脂球的情緒。
吃了她的東西自然不能不和她說話。自然談到了戰事。羊脂球用一種真正的憤慨敘述自己怎樣離開盧昂:“開初我以為自己能夠待下去。家裏本來滿是吃的東西,甘願養幾個兵士。不過等到我看見了那些普魯士人,我真不由自主了!他們使得我滿肚子全是怒氣了,我慚愧得哭了一天。我從窗子裏望著他們,那些戴著尖頂鐵盔的肥豬,於是我的女傭人抓住我的雙手,免得我把我的桌子椅子扔到他們的脊梁上。隨後有幾個到我家裏來住宿了;那時候,我撲到了其中第一個的脖子上。掐死他們並不比掐死其餘的人格外難!倘若沒有人抓著我的頭發,我是可以結果那一個的。事後我不得不躲藏了。到末了,我找著了機會就動身了。”
提籃空了。十個人不用費事吃空了它,認為它編得更大一點多好。談話又繼續了一會,不過自從吃完了以後卻多少冷落一些。
晚上六、七點左右,馬車卟哧卟哧地開到了多特,在商務旅館前停了下來。
車門開了,一個德國軍人在高聲喊叫:“先生們、太太們,你們還不下來嗎?”
一個傲慢的德國軍官在旅館裏檢驗了每個人的離境準許證,他一麵看證件,一麵看本人,把這批人端詳了好半天,然後他突然說道:“好了。”說完他就走了。
大夥兒正要吃飯的時候,旅館的老板來了,問道:
“誰是伊麗莎白·魯塞小姐?”
羊脂球不由得一驚,轉身答道:
“我就是。”
“小姐,普魯士軍官要馬上跟您談話。”
羊脂球斷然地回答:“也許是找我,但是我不去。”
但是,最後,在大家的又是央求,催逼,又是講大道理之下。羊脂球答應為了大夥兒的利益,她才去的。
過了十分鍾,羊脂球回來了,喘著氣,臉漲得通紅,好像要窒息過去,怒氣填胸,嘴裏不停地嘟噥:“噢,這個渾蛋!這個渾蛋!”大家急切地問她怎麼回事,她生氣地說:“這和你們不相幹,我不能說。”
大夥兒開始吃飯,吃著,喝著,國土淪喪的痛苦,旅途的奔波,在一杯杯蘋果酒裏,在一句句連珠妙語裏,消融了,稀釋了。
晚飯剛一吃完,大家因為已經累得腰酸背痛,立刻都去就寢。
這個晚上,鳥先生發現了一個秘密:高尼岱想進羊脂球房裏跟她睡覺,但被羊脂堅決拒絕了,理由是敵人就在身旁。
第二天,大家按原定的八點動身聚集在廚房裏。可是趕車的馬車夫不見了!隻有那輛車子孤零零地停在院子中央。
男人們隻得出去找趕車的。最後才在鎮上的咖啡館找著了他,不過馬車夫說,那位普魯士軍官不準他套車。
大家很擔憂地回來了。
他們想去拜訪普魯士軍官了,普魯士人教人回答,說他允許拜訪,不過要等他吃過午飯。
中午大家也就胡亂吃了一點東西,羊脂球好像病了,而且顯得局促不安。
午飯後,布雷維爾伯爵、卡雷拉瑪東先生、鳥老板三個男人上樓,被人引到了旅館那間最講究的屋子裏,那軍官躺在一張太師椅當中,雙腳高高地翹在壁爐上。他不站起,不和他們打招呼,不望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