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騎紅塵衝破春日寧靜,飛也般衝到閩江邊。
馬背上的武士一躍而下,拉著馬上了官府專用快船,破開風浪,直奔岸邊。然後上馬,飛馳,馬蹄聲的、的、的的,刹那間已經衝過福州城門。
守門的新附軍士兵縮縮脖子,知趣地閃到了一邊。達春大人的信使,他們不敢攔,前幾天有個不長眼睛的同伴多事,讓對方出示文憑。現在那個同伴正在家裏躺著倒氣,一家老小眼淚汪汪地盼宣慰使王大人能還他一個公道。
公道?笑話,這年頭有天理麼。蒙古人是爺,蒙古人手下的奴才就是二爺。達春是王積翁的上司,門下的信使在這福州地麵上,見官就大一級。打了敗仗的王積翁哪有膽子觸達春的黴頭,半個月來,三波信使每波都在府衙中意氣指使,而王積翁隻有唯唯諾諾的份。
換了誰當這福建宣慰使,也和王積翁一樣委屈。文天祥的大軍已攻到了建寧府,那邊告急文書一天來四趟。達春催王積翁去建寧援救,可福州城剛打了敗仗的新附軍,哪裏還有與文天祥開戰的膽量。作為主將,王積翁隻能拖延,哀告,請信使們根據回報達春,體諒他的實際情況。可那些探馬赤軍哪管這些,吃飽喝足,大包小包的禮物帶了走,下一波來的,依然是達春的緊急軍令。
“將軍,將軍,您,您看,本城的確兵微將寡”,宣慰使達春早早地在衙門口迎住了信使,沒等對方開始訓斥,先講出了自己的苦衷,順便命人托出一盤子白銀。
經過了幾天與信使們的周旋,王積翁已經摸清楚了這些探馬赤軍老爺們的脾氣。隻要有銀子,他們的訓話就會簡短些,自己在屬下麵向受到的叱責也少些,多少留下一點兒做官的顏麵。
“哪個要你出擊了,嗤!”,信使不滿地冷笑了一聲,示意副手將銀子落袋。“達春大帥命令,你接令吧!”
“這?”王積翁愣了一下,這次信使帶來的消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看來前幾次的銀子的確沒白使,顫抖著雙手接過達春的將令,展開一看,臉上幾天來積聚的愁雲一掃而空。一向對新附軍諸將白眼相看的達春居然改了性子,好言好語安慰了王積翁一番,答應他不必出兵援助建寧府,並告訴他,一支由一千探馬赤軍,兩千新附軍精兵組成的援軍已經開拔,不日將抵達福州。
“卑職謝過中丞大人,謝過將軍”,王積翁高興地把將令舉到了頭頂上,不住稱謝。送信的探馬赤軍頂多是個十夫長,也被他送了一頂“將軍的帽子”。
“不必客氣,請大人早日安排渡船和兵營。”信使笑了笑,操著生硬的漢語說道。從相貌上看,這個信使是個黨項人,身材高大魁梧。王積翁在宋人中已經不算矮子,站在信使麵前,說話時卻需要抬頭仰望。
“那是,那是,大軍遠道而來,乃我福州百姓之幸。卑職怎敢不傾盡所有。”王積翁陪著笑臉,滿口答應,轉頭對屬下吩咐道:“來人,給幾位將軍安排酒宴接風,好好伺候!”。
“不必了,完顏大人有令,著我等取了大人回執,立刻快馬加鞭趕回去。”黨項族族信使絲毫沒有被酒宴所誘惑,不冷不熱地回到。
“那好,那好,卑職立刻去寫,立刻去寫。來人,給幾位將軍安排好茶。弄上好的點心,以便路上打尖!”王積翁興奮地招呼道,心裏暗自佩服,這次來的,到底是精銳探馬赤軍,風貌與別家人馬就是不一樣。
“請問將軍貴姓?”有幕僚在王積翁準備回執的時間內,湊到新使麵前套近乎。
這個信使黨項人,在信使中的地位肯定比較高,說不定是個小頭目。眼下是蒙古人的天下,黨項人升官的速度遠比漢人快。巴結好了,這個人將來就會派上大用途。
浙江那邊,已經有了專門給蒙古人送禮的牙行(代理人兼皮條客)。在一些低級軍官沒被委任到地方上之前,送錢送物,拉攏雙方的感情,這種手段叫“穿鼻鐐”。等對方用禮金弄到了官職,送禮的人就有機會加倍收回投資。
“姓白,白旭”,黨項信使的回答不冷不熱。
“原來是白將軍,在下王全福有禮了”,幕僚們圍過去,蒼蠅一般開始自我介紹。大元至今沒有公開擇士,大夥找出路不容易,有機會誰都唯恐落下。
信使和他的手下顯然沒經曆過這種熱情的場麵,躲閃著,應付著,一會兒就在眾人的熱情中迷失了自我。禮金,收了。酒席,吃了。直到王積翁本人按耐不住,催促再三,才帶著幾分酒意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