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們堅持原來的製度,能拯救這個國家麼?”文天祥在文武官員麵前問道,聲音低沉而蒼涼。
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大宋因什麼而走到這步,公認的結論是,謝太後昏聵,賈似道誤國。但為什麼這個國家百餘年來,執掌朝政的除了秦檜就是賈似道之流,沒產生一個趙普、寇準那樣的名相,這個問題沒人能解釋。
“如果大宋還在太平盛世,我慢慢告訴大家,甚至寫一本書來,說明我為什麼要這樣做。而現在,我們時間不多,請大家再相信我一次!”文天祥見大夥不說話,鄭重地說道,目光中除了企盼,還有信任。
如果遵循原來的道路已經被失敗的先例而證明,就必須改變,否則就無法在這次殘酷的民族競爭中獲勝。
“可丞相,天下……”陳龍複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把溜到嘴邊的話說出來,文天祥的一些革新措施,已經觸犯了當地很多豪門的利益。大批佃戶在破虜軍的主持下分到了無主之田,大量流民被招募到破虜軍的工廠裏做工,導致福建北部的大戶豪強的土地沒有足夠人手租種,地租一降再降。很多拿了東家銀子的無賴文人已經開始私下活動,寫文章來批判文天祥的這些舉措。
“天下悠悠之口是麼!”文天祥笑著拍拍自己的光頭,“我們做了這麼多不合時宜的事,此刻才注意天下悠悠之口,不已經晚了麼。百姓們得到了實惠,自然明白誰是真正的對他們好,聖人之意是讓百姓豐衣足食,而不是讓他們為了一個虛名而挨餓!”
“如果得了虛名,而丟了天下,我破虜軍和那些隻會耍嘴皮子功夫的腐儒也差不多了。那些人,他們不閑累,讓他們說去吧。惹急了老子,大耳括子抽過去,包證他們乖乖閉上嘴巴!”張唐站起來,甕聲甕氣地說道。
他對文天祥佩服的五體投地,基本上文天祥說什麼,他做什麼,絕對不說二話。但要是誰對文天祥不客氣,張唐會第一個衝出來跟他拚命。
“就是,這些沒良心的東西,除了罵街,他們會幹什麼。廉恥二字都不知道,一個個還把自己當個大爺似的。你越理會他們,他們越不知道自己的斤兩!”李興在一旁附和,現在他也是獨領一標人馬的大將了,可說出的話,江湖氣息依然很重。
他不在乎別人說什麼,當年起步捍衛大宋,就讓他深刻認識到了那些自以為“見識卓絕”的文人無賴嘴臉。當他投降北元時,更看到了那些原來信誓旦旦的“忠義之士”,如何在蒙古人麵前為主子歌功頌德。文人無恥起來,要比武將厲害得多,花樣也齊全得多。
“隻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鄒洬插了句老成之言。文天祥現在的步伐,走得與大宋傳統越來越遠。那些措施,當年王荊公都沒嚐試過。作為下屬和朋友,他怕有朝一日,文天祥趕走了外敵,卻落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就是,咱們得想個辦法,不能由著人家信口雌黃!”諸將議論紛紛,對於文天祥在福州等地的革新措施,他們大部分都支持。畢竟親眼見到了軍隊和民間不同的風貌後,知道這些措施是改變大宋百年積弊的最簡單手段。
“他們說他們的,咱們幹咱們的。是非功過,自有後人評說!”文天祥輕輕敲了敲桌子,製止了眾人的議論。陳龍複等人的擔心不無道理,但自己的確已經沒有精力再理會這些事。這倒不是他自命清高,如果用文忠的眼光看來,爭取輿論支持,和戰場上獲得勝利一樣重要。但文忠記憶中那些方法,對目前的局勢卻不實用。
陳龍複不再說話,他能理解這位晚輩的胸懷。百丈嶺上,文天祥曾經給他看過一篇文章,關於家、國、天下的論述很明白。“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大丈夫立世,安民,存社稷也…….。易姓改號,謂之亡國。仁義充塞,而至於率獸食人,人將相食,謂之亡天下。是故知保天下,然後知保其國。保國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
“夫子,你能不能多寫點兒文章,把咱們破虜軍做的這些事情,讓全天下知道,簫資那裏不是造了印刷機麼。這吆喝的事情,不就是比誰嗓子眼粗,不閑累麼。他們會請人說罵咱們,咱們自己不會請人說好話麼!”張唐突發奇想,拍著腦門來了一句。
“這倒是個好辦法!”陳龍複眼前刷地一亮。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那就是把文天祥的理論和丞相府的做法推廣出去,讓天下所有人知道,破虜軍為何而戰,文丞相為何,放棄了自己的虛名。而科技部的簫資,給他提供了最好的工具,水輪印刷機。
這種利用水力推動的活字印刷機械,印一本書的時間是原來的十分之一。目前利用隱藏在商隊之中的眼線,撒到北元地區的那些號令天下豪傑的檄文,揭露蒙古人在各地屠城暴行的傳單,都是由這種印刷機印出來的。陳龍複準備在此基礎上增加一些東西,比如說破虜軍的戰績,比如說文天祥的這些做法,在聖人言論裏的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