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事件,發生的時間都與文忠記憶中的曆史毫厘不差。

但有兩個事件,於文忠記憶中的曆史出現大相徑庭。

第一個就是破虜軍在福建北部地區的一係列勝利。可以說,破虜軍這支憑空出現的武裝力量,打破了元軍在福建、廣南的整個布局。

第二件脫離了原來曆史的事件就是,大宋行朝沒像曆史記述的一樣,如期在廣南東路登陸,收複廣州,而是至今還飄蕩在海上。

文天祥知道曆史為什麼發生了這種偏差,按文忠的記憶中的曆史記載,在景炎三年,許夫人與陳吊眼率領各路義軍勤王,帶領義軍十萬餘人與元軍大小二十餘戰,最後在百丈浦會戰中,許夫人陣亡,元軍損失過重,不得不後退修整。海上行朝由此才能在崖山安頓下來,開始了最後,也是最長的一次駐蹕。

而由於邵武會戰的展開,許夫人和陳吊眼都趕到了邵武,曆史上的百丈浦會戰因為當事人的缺席,錯過了其應該發生的時間。

所以,元軍繼續留在廣南,圍堵大宋海上行朝的登岸之路。而大宋繼續在海上飄蕩,每次泊岸補給的時間都不敢超過十日。

可以說,曆史在破虜軍誕生那一刻,已經偏離了原來的軌道。文忠記憶中的事件,越是靠近破虜軍,受到的影響也越大。

如果脫離自己的軀殼,以文忠的眼光看曆史,在文忠記憶中的曆史可以看做一盤棋,執子的兩邊,一邊坐著的是代表野蠻遊牧文明的北元,另一邊是農耕文明發展到極致而向商業文明摸索的的大宋。

在文忠的記憶中,這盤棋,顯然是大宋輸了,輸了個幹幹淨淨。

現在,文天祥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化身為蝴蝶的莊周,對莊周曾經做過的事情,進行的一次複盤。

不知為什麼,在複盤中途,大宋一方多出了一粒子。

無論這粒棋子多麼微不足道,此刻,整盤棋必須重新來過。執白的北元需要重新考慮戰術,執黑的大宋也必須重新布局。

所有的步驟,都不會再重複。

也就是說,文忠記憶中的曆史,對文天祥的幫助,會越來越小。因為黑白雙方,肯定都不會堅持原來的下法。

不知什麼時候,文天祥已經學會了變幻著文忠和自己的兩個角度看問題,穿越了曆史的目光,深而博大。

理解越深,對這個文弱的文明,也越依戀。

擁有文官政治、契約萌芽、大規模印刷、遠洋貿易和民族意識的大宋,絕不應該接受文忠記憶中那個結局。

雖然文忠的記憶中,元滅宋,是因為宋自身的腐朽,和階級矛盾的激化。但文天祥卻固執的認為,大元對宋的征服,是野蠻征服了文明,而不是文明同化了野蠻。

如果中國在宋代的萌芽能持續下去,中國絕不會一次次墜入曆史的循環中,周而複始地重複那些外敵入侵的悲劇。

宋代已經形成的土地契約關係,也用不著文忠記憶中,通過明朝的“一條鞭法”,和大清的“攤丁入畝”來重複。

擁有了印刷技術的華夏,也不會等到文忠那個時代,依然讓目不識丁的文盲,占據人口的絕對比例。

宋代對政治對手放逐而不是從言論到肉體一並消滅的做法,直到文忠那個時代,依然沒有做到。

宋代開始的大航海,比西方世界早了數百年,如果不是被北元鐵騎打斷。第一個發現美洲的,應該是中國人。

在整個人類的黑暗時代,東方出現了走向近代社會的萌芽。但這一切,出現得太早了,被蒙古人的馬蹄徹底毀滅。

一個民族的悲劇,出現一次已經夠了。

所以此時文天祥的大都督府,幾乎夜以繼日的運轉。每天在那裏發出的命令有上百條,彙集到那裏的公文,也有上百件。

有些革新是憑借文天祥的個人威望而推行的,如新式兵製。破虜軍整頓過後,建立了八個標,和一個水師。每個標的低級軍官都定期去軍官教導隊去培訓,由專人講解戰術、軍略和為何而戰的道理。普通士兵則在讀書人的指導下,學習識字,書寫。

有些革新措施的推廣,則依靠其背後巨額的利潤。如利用水利傳動設備的大型作坊、工廠。為了給部隊籌集到足夠的資金,丞相府從破虜軍輜重營抽調好手,專門成立了一個科技部,負責將一些軍中使用的設備改為民用,並將一些在邵武製造的新鮮設備改進,推廣。

有些革新措施,則依靠鐵腕手段去開拓,打下福州的第二天,文天祥下令拆除了福建北部,建寧、福州、邵武等地的一切大宋或北元設立厘卡,在破虜軍控製地區,實行了一稅製。所有在破虜軍控製地區的貨物,隻要到指定部門交一次印花稅,即可通行。其他各地不再征稅。所有交給官府的田賦也被廢除。包括分給百姓的官田,也不收分毫。

霹靂般的革新手段,讓所有人目瞪口呆。人們議論,不解,甚至非議。就連對文天祥一向支持的陳龍複和鄒洬,在清晨例會碰頭時,轉彎抹角地提醒文天祥,讓他注意天下人的議論,和朝廷方麵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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