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阿合馬身子一僵,不由自主跟著客人站了起來。眼前的道士不像練過武的樣子,真正動手,阿合馬可以肯定自己一隻胳膊即可以放倒他。但不知為什麼,這個道士身上卻有一種壓力,讓人不得不鄭重對待的壓力。
“如果是達春大人的事情,我不能插手!”阿合馬將地契向外推了推,雖然心中不舍,卻決定實話實說。“朝廷的規矩,你也應該知道….”
疊山真人輕輕歎了口氣。阿合馬的意思,他完全明白,大元朝人分四等,第一等的蒙古人對其他幾等人有近乎隨意處置的權力。末說奪了他們的財產,就是殺了人,也不過賠償些錢物罷了,算不得什麼大罪。
“如果是其他人”阿合馬看看地契,欲言又止。
“不是達春大人。貧道去年路過廣南,見幾萬百姓被士兵用刀子從家中趕出來,土地都被人奪了,大人小孩挨在路邊上等死。貧道看著餘心不忍,上前一問。原來是劉深大人正在剿滅陳吊眼,這些百姓都有通匪嫌疑…..”
“果有此事?”阿合馬狐疑地問。劉深是出身漢軍中一員少見的勇將,縷立戰功,曾經多次受到忽必烈的嘉獎。但劉深的貪婪和殘暴也是出了名的,殺百姓求功,奪人田產土地的事情沒少做。
本來,那些新征服地區,就是一塊肥肉。蒙古軍、探馬赤軍、漢軍甚至新附軍將領都喜歡趁著戰亂撈一些好處。皇帝陛下也默許了這種行為,畢竟,無利不起早,如果給將士們些甜頭,也激不起他們征伐的勇氣。
可現在不同了,新征服下來的土地需要安頓,大元已經從外來入侵者變成了地方的統治者,這就像土匪鬧大了之後,就必須轉變職業自建官府,維持一定得秩序才能生存的道理一樣。況且,那個劉深是漢人…..
漢人,這倒是反擊董文柄等人的好機會,他不是天天攻擊自己的屬下橫征暴斂麼。阿合馬臉上帶上了幾分神秘的笑容,遠遠看去,就像寺廟裏的米勒。
看著阿合馬陰晴不定的臉色,疊山道長知道自己的話已經收到了預計效果。曾經在大宋官場打滾,他知道此刻阿合馬更需要什麼。
“具貧道所知,那些人和陳吊眼一點關係都沒有,劉將軍奪了他們的田產和金銀。一部分自己用了,另一部分卻拿來上下打點。苦主的姓名貧道都收錄了,放在大人的案子上,那些苦主的親戚們湊了這些禮物,求大人替他們做主。如果能看著仇人伏法,他們……”
又一個錦盒輕輕擺在了桌案上,一隻幹瘦卻穩健的手將錦盒打開,露出一對胖胖的豆角。淡綠色半通明的豆莢,襯托著裏邊金黃色的豆粒。午後的日光下,一層煙嵐圍著豆角流轉。
是翡翠金珠角,識貨的阿合馬眼中精光一閃,卷曲的胡子幾乎都直了起來。這是傳說中珍藏在大宋皇宮裏的寶物,天知道怎麼會落到眼前這個道人手上。
“這小小玩物,是給大人的定金”疊山道人輕輕從錦盒中取出一隻豆角,用絲帕包了,放入自己的懷裏,不顧阿合馬幾乎把人吃下的目光,繼續說道,“另一隻,卻是大人為百姓伸冤後的謝禮,貧道受人之托,還請大人見諒!”
“那是,那是自然!”此時的阿合馬,已經沒有了平章大人的氣度,滿腦子都是翡翠的顏色。色目人擅長鑒定珠寶,把質地堅硬的翡翠剖成四片有弧度的豆莢,中間的縫隙恰好還要嵌入兩顆金珠,不算那幾片翡翠本身的價值和大宋皇家珍寶的身份,光是這份巧奪天工技藝,已經價值連城。
“如此,貧道就代廣南百姓謝謝平章大人了。劉深逼民為匪,這樣下去,縱使百姓不想造投靠文天祥,也被他逼反了。”疊山真人不動聲色地給了阿合馬一個暗示。
“對,朝廷裏這幫漢人,就是勾結起來,敗壞吏治!”阿合馬怒氣衝衝地拍了一下茶幾,附和道。本來他就想找董文柄等漢人大臣的麻煩,疊山道士今天,簡直是把機會送到他眼前來了。這份血寫的狀子送到禦史那裏,本來就閑著沒事的禦史們肯定會發出彈劾,到時候自己在從中間輕輕那麼一撥,朝廷中,漢人的勢力…..
我這也是為了大元江山,油燈下,阿合馬一邊看管家核對地契,一邊默默地想。幾隻飛蛾被燭光吸引,撲拉拉撞擊著窗紗,拚命想擠進屋子,投向燭火。燭火下,剛剛被燒去翅膀的一隻不知名的小蟲子,艱難地掙紮著。
乒,一錠小元寶壓下來,將蟲子壓成了肉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