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無論男女老幼,一個不留”,這是索都下給士兵們的命令。屠城是必須的,隻有這樣才能製止南蠻人的反抗。這個潮州城,先後羞辱了蒙古人兩次,第一次,他讓索都的數萬兵馬刹羽而歸。第二次,他以一支孤軍堅守了二十餘日。

這樣的城市不能留,留下來,必然是反抗者的榜樣。

索都興奮地咆哮著,指揮著一支又一支千人隊加入到屠殺行列。又一個城市要變成牧場了,過幾年,血染過的土地會格外肥沃,蒙古人可以盡情地在草原上放歌,看著白雲一樣的羊群在原野上飄動。

有人在城中點起了火,濃煙從城市中各個地方升起。抵抗者的力量隨著濃煙位置的推移,一點點退向潮州府衙。蒙古武士、黨項勁卒、漢軍、新附軍、彼此配合著,“專業地”進行著毀滅文明的工作。

“咦!”某個新附軍百夫長無意間低下頭,撿起了一塊拌了他的碎木頭。

新劈開沒多久的木材上,濕漉漉的,沾滿了抵抗者的血。在那殷紅的血色下邊,卻是濕漉漉的,帶著股菜花的清香。

“壞了,大家不要放火,不要放火!”百夫長瘋了般地喊道。

沒有人理睬他,殺紅了眼的蒙古武士,探馬赤軍,在已經開始燃燒的房子邊,點燃火把,將更多的房子點燃。

沒有什麼比毀滅城市更讓人感到愉悅。每一個火頭升起,都擺著無數人的歡呼,有蒙古人,有黨項人,有契丹人,有漢人和他們的兄弟南人。

士兵們如發了瘋般,完全沉浸在索都賞賜給他們的“娛樂中”。永不封刀,城中所有財富都是他們的,他們可以隨便搶。所有女人都是他們的,他們可以隨便奸汙,雖然到目前為止還沒找到幾個幸存的女子。所有房子都是他們的,他們想怎麼燒,就怎麼燒。

“不要放火啊!”百夫長叫喊著,看著城中的火勢越來越大。

知州馬發站在府衙內,聽著衙門外越來越近的喊殺聲,輕輕地笑了。作為大宋地方官員,他已經為這個城市,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

“大人,時候差不多了!”幾個白胡子士紳笑著說道。

“是啊,差不多了!”馬發笑著,擎著一支火把,走到院子中間。無數受了傷無法撤走的士兵,和無法撤走的百姓笑著圍了過來,把馬發圍在中央,仿佛要和這位和藹親切的地方官員出遊射獵。

會挽長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砰,”,一顆煙花驟然從城內升起,爆裂,滿天花語紛紛落下,一瞬間,比天邊的太陽還明亮。無數道火苗竄起來,沿著街道,沿著牆根,沿著屋頂。

木製的民居,竹製的小樓,還有青磚碧瓦的豪門大院,學館祠堂,一齊燃燒了起來。烈焰協裹著濃煙,吞噬著城中的生命。蒙古人、契丹人、黨項人、漢人,宋人,不分國家,不分語言,不分宗族,一同裹進遮天烈焰裏。

殺入城中的元軍四散奔逃,拚命向城外跑去。大批趕進城中的參與殺人遊戲的士卒不明白城內發生了什麼變故,收攏不住腳步,與逃跑者撞在一起,相擁著滾在地上。無數雙腳步踏過來,將倒地者踏成肉泥。

“南蠻子用火,南蠻子用火……”,有北元將領絕望地喊道,分不清楚是自己的行為引起了這場火災,還是城內守軍刻意引誘他們進城同歸於盡。

先前通向快樂的天堂的城牆豁口此時已經是唯一的逃生通道,士兵們擁擠著,不惜拔刀相向。幾個元軍將士被火焰追上,卷進煙塵中,身上的皮甲成了奪命陷阱,呼啦拉,火苗竄起老高。幾個探馬赤軍嚎叫著從火堆中衝出來,衝向倒塌的城牆,沒等靠近,就被爭著出城的其他士兵用刀砍倒,身上的餘火被自己的血澆滅,發出刺鼻的腥臭味。

整個城市都燃燒起,烈焰翻卷著,烤得天空一片血紅。

宋景炎三年六月,索都還攻潮州。宋知州馬發城守益備。索多塞塹填壕,造雲梯、鵝車,日夜急攻,發潛遣人焚之。凡相拒二十餘日,城牆為回回炮所毀。索都下令屠城,及午,天忽降烈火,軍士死傷無算。

後人修著的《續資治通鑒》如是記載。抱著個人的觀點,史官刻意忽略了當時流傳的傷亡數字。留在潮州城沒有成功突圍的百姓七萬餘人死於火海中,或者北元士兵的屠刀下。而元軍,也有兩千多人在火災爆發時來不及逃走而被燒死,近萬人受傷。

史書沒有記載,到底是元軍屠城時四下放火引發了潮州城的這場天災,還是守將馬發刻意縱火,與攻入城中的元軍同歸於盡。

這場烈火帶來的震撼也遠遠不是傷亡了多少軍民可描述。事後,索都繼續東進,遭到了地方武裝前所未有的激烈抵抗,很多山寨都戰鬥到了最後一人。而他的屠城政策的效果越來越差,個別城市降而複叛,叛而複降,折騰得北元大軍來回奔波。

比曆史更精彩的是後世的評論,談及這段血與火的曆史,一些傳統的史家自然對馬發這種抵抗到底的行為給予了很多讚譽,認為他們最後與城俱殉的壯舉,極大鼓舞了當時的抵抗力量,展示大宋帝國除了柔弱與繁榮外,血性的一麵。而一些新潮的學者,則認為明知道守不住卻依然選擇堅守,是對百姓不負責任的做法,在此案中,馬發比索都罪孽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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