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無果和尚,書房裏又恢複了寧靜。窗外暴風雨依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閃電不時照亮夜空,照出遠處黑漆漆的山川,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風雨中飄搖。

形勢越來越複雜。或者說,隨著自己對這場戰爭認識的加深和各種手段的實施,自己所能意識到的形勢,越來越複雜。

這是兩個文明之間的角逐,從大宋和蒙古攜手滅金時,已經開始。

戰爭不僅僅發生在疆場上,敵我雙方的每個疏漏,都足以讓對手發動致命一擊。破虜軍利用北元內部矛盾那些手段,北元一樣會用到大宋頭上。

而目前代表著大宋的行朝,顯然沒有能力應對北元這種打擊。

根據收集到的消息,小皇帝落水生病了,外界紛紛傳聞是因為小皇帝堅持要來福州與破虜軍彙合,導致軍中一些地方豪強勢力不滿,暗中下了黑手。

這充分暴露出了行朝的內部矛盾。而在這個時刻,所有矛盾都是北元可利用的機會。已經有義憤填膺的破虜軍將領建議文天祥以右丞相名義向朝廷提出置疑,這個建議被文天祥壓了下去。

有些事情,你永遠無法解釋真相。連一向擅長權謀的陳宜中都選擇了逃避去安南出使,文天祥知道自己無能為力。

非不為,而是不能也。

單純從破虜軍的發展角度而言,距離朝廷越近,反而越限製了他的成長。對於遠方那個行朝,理智的做法,應該是維持它的存在,但絕對不是奉行它的號令。

可您是大宋狀元啊。

臣心一片磁針石,不指南方恨不休。此刻,你的心指向哪裏呢。無數個聲音,不眠之夜,在他耳邊呐喊。

內心深處,煎熬著一個忠字。雙目之中,卻是混亂的時局,在這危機時刻,一步走錯,也許就要輸掉整個國家。

“如果有一天,破虜軍的號召力已經可以取代朝廷呢,我們該怎麼做?”內心深處,另一個聲音不斷地問著自己,文天祥搖搖頭,目光繼續落在書案上,那裏有更多的實際工作需要做。

至於將來的事情,沒有答案!

如今,我最需要的就是時間。破虜軍輜重營營正、丞相府科技司簫資站在試驗用的冶煉爐前,盯著跳躍的火焰,默默地想。

外邊越來越多的侍衛,讓他明顯感覺到了壓力。北元已經將觸角伸向了科技司,而他這裏,很多工作才剛剛開始。

通過邵武保衛戰,整個丞相府對新式武器的認識提高到一定高度,幾乎所有的政策,都在向軍械製造上傾斜,目前,輜重營的人員編製比一個標還大,資金和物資,在軍中各部門裏都是最充足的。

科技司目前的工作已經不是簡單的製造武器。那些流程和標準摸索出來後,自然有輜重營及其相關的工廠來完成。

經過一段時間摸索,破虜軍的基本裝備、鋼弩、火炮和手雷,已經可以大規模生產,邵武溪充沛的水源,為沿河兩邊的工廠提供了充足的動力。每天,各地招募來的工匠在林老漢的指導下,按照固定流程,將一個個配件打製好。最後,由一批骨幹老工匠在山中的秘密據點將配件組裝為成品,用小船沿河運走,分配到破虜軍各標中。

科技司目前的主要工作是研製和改進武器,用文天祥的話來說,保密工作隻會拖延北元獲得火炮和鋼弩的時間,而研製和改進,才會讓破虜軍的裝備,永遠和北元在質量上拉開距離。所以,簫資身邊安排的人,都是百工之中的精熟者,和從前來投軍的讀書人中,千挑萬選出來的有識之士。當年,文天祥用“天書”在簫資麵前推開了一扇大門,現在,簫資的工作,是將更多的人,拉進這道門裏。

“其實這些東西,在本朝或本朝之前早已出現,隻是沒有人將其歸納,總結,並改進、推廣,所以大多數工匠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加上我輩讀書人可以忽視,導致一段時間過後,技術不進反退!”簫資順手從腳邊抄起一個剛剛打製成型的手雷殼,指著上邊的可以製造出來的龜甲型紋路說道:“像現在的克敵利器手雷,在景德元年已經使用,隻是沒人把它做得這麼小,這麼精良!”

圍在簫資身邊的士子們的眼睛亮閃閃的,充滿了對未知世界的好奇。破虜軍在蜈蚣嶺上,以火炮和轟天雷打得三倍於己的元軍丟盔卸甲。處於對強者的崇拜,這些年青的士子心中,已經放棄了對奇技淫巧的成見。特別是想到自己也可以象簫資這樣,以一介書生,為國出力,很多人心裏都充滿了激情與幻想。

北元朝廷是一群衣冠禽獸,通過報紙上的新聞,和受害百姓的講述,大多數讀書人都接受了這個觀念。特別是在北元朝廷規定,科舉不包括南人之後,大夥更增強了同仇敵愾之心。

“技術的出現,不等於將其應用到實際。技術的應用,與普及推廣有著天壤之別。比如這裏這個灌爐,在南齊時已經出現,但直到最近,經過丞相指點,大夥才把他應用到兵器製造上!”簫資將手雷外殼隨手交給一個學子,來到一台試驗用灌爐前,一邊示範如果灌鐵成鋼,一邊傳道、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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