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紫色的閃電從半空中劈下,跟著就是一個焦雷。路邊的老樹應聲而裂,樹枝飛散,帶著點點星火飛進道路兩邊的院落。那些院子早已沒有了人,一些屋子裏的破家具被天火點燃,冒起了青色的煙,很快又被瓦片上漏下來的雨水所澆滅。青煙伴著水霧纏繞在風雨間,遠遠望去,整條街道就像一條鬼域。

鬼域中,慢慢走出了一隊披著蓑衣的兵士,帶隊的百夫長低聲漫罵著,詛咒該死的天氣和該死的時運。

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在這種紛亂的時代,做人的確一點兒樂趣沒有。特別是做一個沒有選擇,也看不到前路的男人。

達春的大軍已經分別去各地“就糧”去了,留在廣州附近的各支守軍加在一起不到兩萬,並且大部分是投降未久的鄉兵。新附軍待遇低,裝備差,戰鬥力自然也不會太高。偏偏廣州城的城牆還被達春那蠢貨給拆幹淨了,說是防止宋人再度克複此城。這樣一來,守軍的屏障也沒了,可就在城市不遠處,就是浩瀚的大海。

大海是個可以藏龍的地方,張世傑的十幾萬大軍就隱藏在雨幕後,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殺過來。

“哥,您說,張大人不會在這種天氣登陸吧!”一名老兵貼在百夫長身後,試探著問道。

“難說啊,大人們做的事,我們這些小卒子怎麼清楚!”百夫長咂咂嘴巴,歎息著答,故意拖長的聲音帶著幾分嘲諷,幾分失落。

在這個混亂的時代,閉上眼睛,隨波逐流也許是最好的選擇吧。大人們願意投降,就投降,願意作戰,就做戰唄,他們的心思,底層的小卒怎麼能看清楚呢。就像當年製置使徐直諒大人,開始信誓旦旦的要與城俱殉,結果沒等元軍前鋒抵達,請降的代表已經派到了隆興。後來嫌北元授予的官小,再次反元,然後,在元軍壓境時,棄城逃跑。

去年熊飛大人光複廣州,曾經讓大夥高興過一陣子。但不久,製置使趙溍大人就在元軍幾千元軍麵前不戰而走。鄉兵們都是本地人,沒法丟下田產跑路的“寬闊胸懷”,隻好跟著低級將領們投降。可新附軍的號衣還沒漿洗,張鎮孫大人來了,光複廣州。緊接著,張鎮孫大人投降了。大夥再一次站到了大元旗下。

城頭變幻大王旗,每一次變幻,受損失最大的都是普通百姓。而那些吃著大宋或大元俸祿的官員們,則再一次次投降過程中,職位扶搖而上。

“來就來吧,我家,大宋的號衣還沒扔呢!”巡邏的士兵們訕訕地笑著,蓑衣下露出表明新附軍身份的紙甲。天氣潮濕,紙甲已經有些變形,塗過臘的表麵上皺巴巴的,不斷有水滴順著那些皺紋滾下。

“巡完了這條街,回去收拾收拾吧,我估麼著,換衣服的日子也快了!”百夫長苦笑著回應,黑褐色的麵孔上,分明寫著絕望,“不過,也換不了幾天,達春大人是因為沒糧了,才撤的軍。等他收拾完陳吊眼,少不得再回來!”

“嗨!”士兵們一起搖頭長歎,不知道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是個盡頭。主帥棄城而去也好,獻城投降也好,蒙古人少不得又多了一個劫掠借口。再洗劫幾次,這個美麗的城市也就毀得差不多了,落下誰手裏,都失去了意義。

“乒!”東南方傳來一聲號炮聲,緊接著,淒厲的號角從四麵八方響起。

“我說不是,我說不是,這韃子一走,張大人就回來了!”老兵們嘟囔著,眼睛一齊看向百夫長。

“看什麼看,先躲起來,保命要緊!”百夫長大喝一聲,帶頭鑽進了路邊的無主民宅,一邊跑,一邊開始解絆紐,脫下帶有北元標記的蓑衣和紙甲。

幾十個士兵迅速消失在街道上,消失在緊閉的民宅中,就像從來沒出現過一樣。風刮著雨從街道上掃過,掩住他們留下的一切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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