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可惜了烏力其那小子,兩軍陣前,他也是一名悍將!”達春歎息著,搖搖花白的頭。不到四十歲的他,過早地走向了衰老。

青陽、火雲、多福那些神棍,達春不在乎。這種敗類在贛南一抓一大把。那些所謂的出家人,大多是這種眼望紅塵流口水的貨色。其中某些家夥的官癮比儒生還大。隨便扔給他們一根小骨頭,就可以讓他們死心塌地。以後命令他們咬誰,他們就會搖著尾巴衝過去。隻是可惜了被破虜軍俘虜的那些蒙古死士,想想那些被家人重金贖回來的武士,達春心裏就覺得難過。文天祥不喜歡殺人,被贖回的蒙古武士毫發無損。但這些人,絕對不可能再走上前線。他們的勇氣和野性,在邵武的礦井中給磨沒了。

讓一個武士整天除了幹活,就是聽死者親屬的痛斥。讓他們天天懺悔自己曾經做過的殺孽。這種折磨,的確比處死還可怕。達春有時候甚至設想,如果自己落到文天祥手裏,會是怎樣的結局。每次想起來,他都是一身冷汗。

江南的戰局越打越亂,匪患越剿越重。塞外的草原,日日也是戰火紛紛。自從過江以來,從來沒有一刻,讓達春對勝利感到如此絕望。

如果把那些在自相殘殺中死去的蒙古男兒調到江南來,殘宋早就平了。這是所有蒙古人都知道的道理。但這不可能,皇帝陛下親手毀了成吉思汗留下來的製度,並帶領著漢軍世侯,攻進和林,向自己的同胞舉起了屠刀。草原上的雄鷹再也不會聽從他駕馭,叛亂的草原,需要越來越多的士卒去踏平。

能調給江南的,隻是戰鬥力低下的新附軍。而這些新附軍,去維持一下後方安全還勉強勝任。讓他們與破虜軍對敵,沒等對方露麵,已經有人轉身潰逃了。

難!達春輕輕拍打著書案,低聲歎息。他是新一代蒙古將領中的翹楚,受到過忽必烈親賜銀牌的。從臨安打到廣南,從來沒吃過敗仗。但最近幾個月,對手已經開始讓他感到吃力。

都是頁特密實那個笨蛋鬧的。如果不是他貪功冒進,葬送了一支生力軍。三路大軍的側後暴露在破虜軍麵前,朝廷就不會下令讓三路分頭就糧修整。三路大軍不分散修整,也不會造成廣南兵力空虛。

一年來,局勢仿佛氈帳篷突然被抽了樁,一根倒,根根倒。半個廣南丟了,整個福建亂了。江南西路也是處處烽煙。反抗者仿佛雨後的蘑菇般,突然從大地上鑽了出來。斬不盡,殺不完。幾天不去掃蕩,立刻又竄起一大批。

短期內,已經不用想如何消滅文天祥了。這個不會打仗的書生,不知怎麼回事,突然長了本事,非但會用兵打仗,而且用間,反間,分化,瓦解,拉攏,打壓,這些高難度的活兒一個不落,玩得風聲水起。

兩浙大都督範文虎麾下新附軍二十餘萬,偏偏沒有一兵向南。蒲家水師戰船數千,也沒有一隻殺入福州灣。天知道他們都收了文天祥什麼好處。如今堂堂名將達春,反而需要擔心起文天祥的計謀,唯恐判疏漏,在給了破虜軍可乘之機。

“文天祥到底想幹什麼?”達春百思不解。從情報表麵上看,大批破虜軍氣勢洶洶地重回邵武,像是趕來給陳吊眼助威。但文天祥真的會打這種沒有任何把握的仗麼,怎麼看都不像。

從邵武出擊進入兩浙?這也不是文天祥的作為。兩浙雖然富庶,但那裏地勢平坦。破虜軍攻進去容易,防守困難。並且要麵對範文虎等人的傾力反撲。雖然可以贏得兵臨舊日都城的聲名,可一不小心,就會陷入幾路大軍的重圍中。作為知兵者,文天祥不會做出這種選擇。

那隻剩下了一種可能,文天祥試圖守家。守住邵武,免得後路受到自己的威脅。

守家的原因,是因為這個行動背後,隱藏著更大的陰謀。達春猛地挑起眉頭,目光落在福建的地圖上。

劉深、索都、蒲壽庚、許夫人、張唐,幾支人馬攪在一起,亂哄哄好不熱鬧。如果這時,文天祥帶著大隊修整了數月的精銳突然出現在南劍州,達春心裏一驚,手中鎮紙啪地落在了地上。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