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夾雜著野麥子的清香,輕柔地從林間吹過,就像一雙女人的手,撫摩著林間,那張剛毅的臉。

陳吊眼站立在陡峭山坡上,與對麵的蒙古大營遙遙相望。

他的老對手達春就住在那裏,手上沾滿了弟兄們的血。幾月來,已經有兩萬多弟兄倒在了蒙古人的戰馬前,接下來的日子的戰爭會更艱苦。

但陳吊眼很自豪,他陳舉,拖住了在北元在江南的最大一股軍隊。

非但如此,他麾下的騎兵,還攻進了贛南,攪得北元貴族和那些投降的大宋奸賊們夜不安枕。如今,大江南北的豪傑,提起他陳舉的名字,誰都得挑起大拇指,說一聲“佩服!”

佩服他捋一捋無人敢搠鋒櫻的達春虎須。佩服他給江湖漢子,長了臉,爭了氣。讓人們知道,他們不是隻會打家劫舍,欺負一下小老百姓。國難當頭,他們比那些騎在百姓頭上作威作福的官老爺們,更像是官府中人。

你們士大夫不敢擔負的責任,我一個小毛賊擔了起來。青史之上,不知到底誰是官,誰是賊。

“將軍!小心著涼”親兵拿來件暗紅色的披風給陳吊眼披在身上。陳吊眼回過頭,寬厚的對親兵笑笑,繼續向山下張望。

他在觀察,在等,等待一個機會。

蒙古人並非三頭六臂的魔鬼,挨了打一樣會疼。吃了敗仗,一樣會潰散。在邵武和破虜軍並肩戰鬥的歲月,讓陳吊眼對元軍有了全新的認識。眼前局麵雖然危機重重,卻沒有讓陳吊眼和手下弟兄們喪失必勝的信心和勇氣。

自己可以敗,可以迂回,卻不能將達春進入邵武的路主動讓出來。義薄雲天的文大人放心地把後路交給了自己,自己在倒下前,就不能露出破虜軍的背。

“噓,噓!”山背後響起幾聲蟈蟈叫。緊接著,傳來鷓鴣和杜鵑了鳴唱聲。

“將軍,文大人的信使來了!”一個把守老營的小寨主跑上前,小聲彙報。幾個月的真刀真槍和蒙古人對撼下來,已經消耗光了他身上的餘脂,站在山石上,整個人都像塊石棱渣一樣,精悍中透著尖銳。

“在哪?”陳吊眼的問話中充滿了渴望。論士氣和士卒的體質,他自認麾下這些弟兄們不比破虜軍差。但論指揮能力和武器配備,他的光複軍可比破虜軍差得多。文天祥講義氣,每次來信,都會帶一點他迫切需要的武器來。有了這些武器,麾下的士兵就會少一點犧牲。

小寨主的回答果然沒叫他失望,用掩飾不住的興奮語調說道:“後山,好還帶了很多兵器,轟天雷,一點就炸那種!”

“看你那出息!”陳舉伸手拍了小寨主一巴掌,把對方拍了一個趔趄。,麵上的愁容隨著笑聲一掃而空。

那種鐵疙瘩好使。特別是對付蒙古騎兵,點燃了扔出去,連人帶馬一塊掀翻在地。用不了幾顆,就可以將戰馬驚散。

保持不了隊形和速度的騎兵,就凝聚不起衝擊力。步下做戰,綠林豪傑們可不懼那些蒙古武士。一對一打不過,大不了大夥群毆,三個打一個,外帶下繩套散白灰,就不信他蒙古人長了三頭六臂。

剛開始與達春主力遭遇的時候,憑著為數不多的轟天雷,大夥沒少給蒙古人教訓。後來韃子學乖了,大夥手中的轟天雷也扔沒了,才漸漸落了下風。

“將軍,有了轟天雷,您看,咱們是不是?”小寨主一邊揉著肩膀,一邊討好地湊上來,不停地向山下駑著嘴。

山下,蒙古人的連營燈火通明。蟬聲輕輕唱著,伴者掠奪者的呼嚕聲。在睡夢中,蒙古五武士們已經掃平了江南,將天下所有看得到的地方,變成了牧場。

一個蒙古武士枕著自己的箭囊,口水順著嘴角流下來,浸濕了身下的皮褥。熟睡的麵孔不再充滿殺戮時的猙獰,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溫柔與和諧。夢中的草原是寧靜的,沒有血腥,蒙古武士翻了個身,嘴角動了動,發出了幾聲模糊的呼喚,暗夜裏,依稀是一個字,“嫫!”

秋蟬聲輕輕撥動案上的燭光。燭光下,達春以手按額,滿臉疲憊。破虜軍最新調動的情報,就擺在他麵前的書案上。為了這個漏洞百出的情報,北元付出了巨大的代價。非但前去刺殺文天祥的殺手們全軍覆沒。連安插在福州的間諜,也跟著落網了一大半。個別與北元私通款曲的豪門大戶,瞬間老實了下來,輕易不敢再與達春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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