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標、第四標、第五標、第六標,四個巨大的箭頭,在地圖上衝破阻攔,直刺泉州。失去外圍城市的泉州,就像一個被剝了殼的雞蛋,擺到了文天祥麵前。
零星的炮彈爆炸聲從遠處傳來,將桌案上的蠟燭震得來回顫抖。前方的戰鬥還在繼續,泉州城內的左翼軍主力組織了幾次大規模反撲,都被破虜軍給趕了回去。各路人馬按照預定方案,有條不紊地向泉州城迫近。臨時搭建的中軍帳內,參謀們興奮地忙碌著,不停地根據各營的推進程度,調整著地圖上的標記。
一戰取泉州,這份戰績,讓老惦記著破虜軍裝備的那些人,羞也羞死。幾個參謀無法無天地議論著,高興得簡直要擊鼓而歌。朝廷以為破虜軍的勝利,憑借的完全是強弓利炮,但忽略了操縱武器的這些人,才是左右戰局的決定因素。待拿下泉州後,丞相府就以打通廣南和福建通道為名,要求行朝出兵夾擊漳州,看那時,朝廷上那些見了蒙古人就逃的將軍們,還要什麼借口推辭。
如果不出一分力,就想從破虜軍這裏取得裝備。沒門兒,文丞相即使答應,大夥也不會答應。
“我軍全線獲勝,俘虜敵軍兩萬餘,陣斬並擊潰預計超過三萬!”參謀統領曾寰拿著一份剛剛統計出來的戰報,高聲喊著,衝進中軍帳。看看周圍的將領,不好意思地放下手,放慢腳步,來到文天祥麵前。
“不妨,軍中之事,不要講那麼多虛禮。我們自己損失如何,將士們能堅持得住麼,特別是第六標的弟兄,他們那邊情況怎麼樣?”文天祥笑著問道,情緒也被曾寰所感染。練兵千日,用在一時。福建北部多山的地形,和丞相府緊張的財務狀況,讓破虜軍不可能養太多的兵。但在每個士兵走上戰場前,教導隊都為他們提供了最大限度的訓練。幾個月的磨合情況;編入破虜軍中的新附軍能不能融入破虜軍原來的戰鬥體係;還有保持著一定獨立性的楊曉榮部,能不能與其他幾個標齊心;重重問題,都需要通過這幾天的戰鬥來檢驗。
“各標損失甚微,戰死人數都沒過三百,興化方麵遇到些突發狀況,彩號有點多。但隨軍醫官已經盡力在救治。現在將士們心氣很高,第五標攻下永春後,已經準備向南安靠近。第一標也開始進攻仙遊和。楊將軍的第六標和教導營一同攻下了安溪,正在修整,隨時可以補上去,與第五標彙合!”曾寰一口氣彙報道,臉色因興奮而變得潮紅。兩腳不停交錯,在地上走來走去。
令人新潮彭湃的除了不斷的勝利,還有破虜軍將士身上那股一往無前的精神。在大宋有史以來,從來沒有一支軍隊的鬥誌如此之高。不待主帥發令,就主動請纓。支撐著將士們必勝信心的不僅僅是優勢的武器,實際上,因為自身生產能力局限和滿足外界龐大的需求,破虜軍的裝備遠沒達到齊全。除了張唐的第一標和各標負責攻堅的先鋒營,很多士兵依然拿著原來武器,披著當新附軍時的紙甲。被某個將領驅趕著而戰和為國而戰時的感覺不一樣,習慣了選擇朝廷的士兵,也許還沒完全理解夜校中教導他們讀書、識字的那些書生們口中的國家是什麼概念,但對發到手中的憑之可見官不拜的守土證,還有因傷退役後三十畝地的撫恤深有感受。
三十畝地一頭牛,是一個農夫一輩子的奮鬥目標。而丞相大人承諾,如果他們為國戰死或者負傷退役,他們的家族不但可以領到三十畝水田,而且可以世代保留那塊守土證。讓世人永遠記得,他們為國獻身的榮耀。
簡簡單單,一塊刻著“匹夫之責”四個字的銅牌,讓百戰老兵、新兵蛋子和投降過來的補充兵肩並肩走上了戰場,他們中間大多數人注定看不到勝利的那一天。但他們知道,隻要破虜軍戰旗沒倒,他們的子孫就不會像他們自己一樣流離失所。
“丞相,我們幾個參謀,想到第一線看看!”曾寰把玩著自己的守土證,神色中有些扭捏。文天祥隻點出了這次行動的戰略目標,具體戰術層次的細節規劃,都出自曾寰和他麾下的參謀們之手。這麼大的規模的會戰,對包括曾寰在內的很多人來說都是第一次,所以每個人都渴望到第一線看看,檢驗一下自己的勞動成果。
“不急,咱們先把下一步部署完!”文天祥笑著拍了拍曾寰的肩膀,內心深處,他和曾寰一樣興奮。談笑間破賊,那是千古明將身上才有的風度,他自認不是,甚至連名將的項背都望不到。但比古今名將多出來的優勢,就是文忠記憶中那些經典戰例。還要他自己關於火器時代戰爭與冷兵器時代戰爭異同的思考。
破虜軍是第一支將火器成建製搬上戰場的部隊,所以,注定它的做戰方式與以往不同。根據自身特長和缺點製訂附和自身能力的戰鬥目標,這才是最切實的。至於那些羽扇綸巾的風雅,還是留給後人去發揮想象力吧。
文天祥將手扶在地圖上,仔細考慮起下一步的動作。泉州會戰的第一個目標,已經看到了勝利的曙光。但第二階段目標,還需要多作些努力。
手中沒有可以瞬間傳聲萬裏的工具,部隊一旦調動,則短時間內無法控製形勢的走向。所以,每一步的考慮必須更周全,不但考慮到自己,而且要考慮到敵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