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之城 (二 中)(1 / 3)

風將硝煙漸漸吹遠。暗紅色的海麵,漂滿了水勇們的屍體。破碎的甲板、破碎的桅杆和破碎的戰旗,依稀像旁觀者訴說著一場惡夢,一場看在眼著,讓人從心頭冷到骨髓深處的惡夢。

大宋閩鄉侯蘇醒悶悶不樂的收起了手中的千裏眼,將疲憊的身軀靠在身後的桅杆上。海風在他頭上呼拉拉地吹過船帆,碧空裏,仿佛還回蕩著早晨的炮聲。

蘇家的艦隊沒有參與對泉州港的圍攻,或者說,是文天祥拒絕了蘇家派遣艦隊參戰的好意。三方碰頭商議經略泉州的時候,文天祥交給了蘇家一個輕鬆的任務,為破虜軍和方家運送後勤補給。所以,蘇醒隻好不情願地駕駛著座艦在戰場之外圍觀,觀察新式艦船和武器的戰鬥力。

觀察到的結果令人震驚。水戰結束了,打了一輩子水戰的蘇老當家心中卻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的感覺交織而來,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麼味道。

那五艘新式戰艦的火炮,本來是應該優先提供給蘇家的。是因為他這個家主在關鍵時刻猶豫,才讓海盜世家的方家搶了先機,搭上了破虜軍這輛八駿拉動的戰車。如果不是關鍵時刻自己試圖左右逢源,如果不是關鍵時刻自己試圖為家族攫取更多的利益……

“咳,那蒲家艦隊真熊包,被老方一嚇,就退了。他們真的衝上來,今天這仗,還不知道鹿死誰手呢!”兒子蘇剛那直率的大嗓門從後甲板傳過來,讓老蘇醒心中的煩惱更多。

如果兩軍打仗,都象旁觀者這樣知己知彼,哪還要計謀何用!這個沒腦子的兒子,終日隻幻想如何爭雄天下,卻從來不仔細仔細想想對手的實力。用兵之道,講究虛實二字。方家艦隊那五艘船,在泉州水師麵前耀武揚威的殺進殺出,蒲家的新附軍早就被嚇落了膽子,誰還會想到後麵的六十艘大船上根本沒有火炮這個道理!況且即使想到了,前車之鑒就在眼前,誰又肯第一個衝上去送死!

“少當家,要我看,這事情還得您出麵,到老當家那裏請一支令箭來。以老當家現在的封爵與身份,何必非聽文丞相的調度。咱們的艦隊與方家並肩封鎖港口,也算為大宋盡了一分力!”隨著腳步聲的越來越近,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提這個建議的是蘇家的一個幕僚,他的想法很實際。泉州港是東南沿海唯一一個未曾遭到蒙古人洗劫的港口,貨棧內的香料堆積如山,府庫中的白銀據說有上千萬兩。馬考拉諾的寶石,吉納的紫檀,加祖拉特的珍珠,隨便運幾船出來,運到北方去都是天價。這些財富,眼看著要被勝利者瓜分,而作為破虜軍的盟友,蘇家艦隊卻隻有在一旁看熱鬧的權力,這如何能讓人心甘。

“爹最近脾氣大得很,二叔又不在,我怕,說了也白說!”蘇剛聲音慢慢放低,距離父親站立位置近了,一切行為都加倍地小心,唯恐哪句話說錯了或哪件事做得不妥當,觸了老爹黴頭。

如今大陸上的形勢風起雲湧,早登上陸地一天,就能早一天在青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與其惹老爹生氣被他管在家裏,不如裝得恭順一些,讓他早一天放自己單飛。

聽到兒子的話和越來越輕的腳步聲,老蘇醒的臉上綻出一絲苦笑。兒子的心性,像極了當年的自己。總想著獨自去闖一片天下,卻不懂得父輩們的經驗與見識,是比家族勢力還寶貴的財富。想到這些,他搖搖頭,慢慢地將目光從遠處的海麵上移開。

蘇家一步慢,步步慢,蒲家兄弟衰敗之後,海上勢力,唯方家馬首是瞻已成定局。除非文天祥敗了,可依眼前的勢頭看,文天祥敗得了麼。從破虜弓,風帆戰艦到側列火炮,天知道,丞相府還有什麼可以力挽狂瀾的奇珍異寶沒拿出來。

如今奮起直追的希望,也隻有憑這個脾氣急躁,喜怒皆形於色的兒子。

“爹,震嶽兄今天打得真精彩!”蘇剛見父親把目光轉向自己,言不由衷地讚了一句。

“嗯,把火炮和風帆的威力,發揮到了極致。有時間,你記得多跟他學一學,畢竟,他們比我們接觸火炮接觸得早。”老蘇醒點點頭,語重心長的囑咐。今天這場海戰,規模雖然不大,但那隆隆的炮聲,卻揭示了海戰新時代的開始。從此以後,那種靠弩箭和拍杆、縱火船的戰鬥模式,注定要向縱列炮擊方式轉換。早走一步的人,領先的就是遠遠的一大截。

“我知道,我今晚就過船去拜訪,好好跟震嶽兄討教!”蘇剛滿口答應著,心裏想的卻是另外的事,胡亂跟父親聊了幾句,語風一轉,把話題帶到了火炮上,“爹,文丞相答應咱們的火炮,定下何時能交貨了嗎?”

“那要等你二叔從北方回來,帶回東京路(錦州一帶)那邊的貨物和回執!”蘇醒歎了口氣,有些沮喪地回答。自己的得力助手蘇衡奉文天祥所托,帶了三百把短手弩和兩萬支短箭去了極北的港口,已經半個多月沒有消息。而此時海上正是風浪較多的時候,一旦出了什麼差錯,非但船隊有危險,家族勢力與方家的差距,可就越來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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