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那些短手弩,蘇醒不由自主最近行朝那邊的一些不利傳聞。據說行朝一些人向文天祥索要鋼弩和火炮,被文天祥以軍中輜重不足,道路不通的理由而拒絕。而拒絕為朝廷提供鋼弩的破虜軍,卻能拿出三百把手弩與北方那些蠻族換牛羊和戰馬。
雖然手弩的射程隻有三十步,遠遠小於目前提供給蘇家和方家的破虜弓。但這種舉動卻無疑在向世人表明,破虜軍與朝廷之間的距離,已經越行越遠。
何況,在不肯供應朝廷火炮的同時,丞相府卻以充足的火炮,武裝了方家海盜。
朝廷為了大局,忍下這口窩囊氣。還是憤而下旨叱責,逼破虜軍與朝廷決裂,幾個月內,必然見分曉了。
諸侯各懷心思,未必肯顧全抗元大局。陸秀夫是忠直之臣,但眼下破虜軍對朝廷如此搪塞,越是忠正之臣,則越容易作出極端反應。至於張世傑,在蘇醒眼裏,他是一員有骨氣的大將,卻不是一個有心胸的宰執。
選擇追隨文天祥,到底是對還是錯。每天在內心深處,蘇醒無數次質問自己。破虜軍的越來越強大的實力,讓他不得不下定決心追隨。而文天祥越來越反常的舉動,讓他越來越後悔自己的決定。
大宋朝需要一個有遠見的宰相,才能解決這個難題。可這樣的宰相,行朝顯然沒有。見了父親的落寞的神色,蘇剛的情緒也多少受了些感染。早一天得到火炮,則意味著蘇家的護航艦隊可以早一天馳騁大洋。但目前供貨的主動權在破虜軍手裏,方家為了這幾十門火炮,付出的代價蘇剛也清楚,自己的家族關鍵時刻退縮,實在怪不得別人搶了先機。
陪著父親歎了口氣,蘇剛從口袋中掏出一把小巧的鋼弩說道:“其實,文丞相肯把這麼大一批貨委托給咱們,說明他心裏還很看重咱家的海上實力。這種弩我用了幾次,多少也找到了一些敲門,雖然不如咱們用的那種破虜弓射程遠,裝填起來也頗廢時候,但穩定性相當好,單手在小船上擊發,絲毫不受風浪顛簸的影響!”
“你是說,這批弩,是文丞相特意打造來,用於實戰的。而不是故意誤導那些蠻族的劣貨?”聽到兒子的分析,蘇醒若有所思的問了一句。
關於是否支持大宋行朝的問題,讓蘇家和破虜軍的合作,出現了些裂痕。而作為家主,蘇醒把這些裂痕看得很重,久而久之,一些猜疑和隔閡越來越深,看問題反而不像頭腦簡單的兒子這樣樂觀。
如果真的像兒子說得那樣,攻打泉州,和聯絡北方蠻族,就成了兩個分量差不多的任務。蘇家在文天祥眼中的分量,就不會低於方家太多。
蘇剛慢慢地絞動弩弦,將兩支短短的弩箭添到了弩槽中。單手擎起弩臂,將弩身指向了半空盤旋的白鷗。
“崩、崩”兩聲連續的脆響,弩箭一前一後飛出,兩隻繞帆而飛的海鷗應聲而落。一邊珍惜擦拭著手弩,蘇剛一邊向父親解釋:“這不是劣貨。我聽人說,騎馬好比駕船,顛簸起來一樣厲害。如果騎兵配上了這種短弩,兩軍向交時突然從腰中拔出來…….”
那絕對是一麵倒的屠殺。蘇醒愣了愣,眼光刷地一亮,仿佛看見了北方傳說中的草原上,兩隊打著不同旗號的蒙古人,揮舞著馬刀迅速靠近。突然,一隊蒙古人從腰間拔出了短弩,在戰馬即將與敵手相撞交的刹那,把弩射將出去。
好毒一條計!恍然大悟的蘇醒額頭上一下子冒出了汗。蒙古人內部爭鬥不斷,這對常年在南北港口之間奔走的海商們來說,不是什麼秘密。前幾年草原上戰亂忽起,支持韃子頭兒忽必烈的,和支持他弟弟的蒙古部族大打出手,最後,全憑麾下漢軍和探馬赤軍的力量,忽必烈才把各部族的反抗壓了下去。
如果此刻,那些被鎮壓的部族,拿著文天祥供應的武器,死灰複燃。忽必烈就要麵臨腹背受敵的威脅。即使那些叛亂者不能把忽必烈從皇位上來下來,至少有一大半的蒙古軍和探馬赤軍,將不得不長期駐紮到草原上。這對於越打實力越強得破虜軍來說,是個難得的可乘之機。
忽必烈奪取汗位的全部憑借,就是他完成了兩代蒙古英雄沒有完成的滅宋之功。如果宋朝的大旗,無論打在誰手裏的宋室旗號,屹立不倒。哪北方的局勢就會越來越亂,北方的局勢越亂,破虜軍站穩腳跟,解決大宋內部爭端的機會越多,時間越充裕。
“文丞相是得了天書的人,大宋沒有第二個人看得比他還遠。你看他沒取福州,先造海船。沒定福建,眼光已經放到了漠北。這種有大智慧的人,不該以常人的心胸和眼光推測他。我覺得追隨他越晚,吃虧越大!”蘇剛看看老爹的表情,又試探著嘟囔了一句。
一句話,讓蘇老當家的身體晃了晃,幾乎跌倒。
也許,別人做不了整合大宋全部力量的丞相,而文天祥本身就是。蘇醒在沉思中徹底醒悟,望著浩瀚的洋麵,大聲說道。“倨北方的眼線傳來的情報,你二叔的船隊已經過了寧海州,我根據這幾天的水流和風向估計,如果不遇到風浪,目前,他已經在遼河口上了岸!”他已經明白了文天祥的實際意圖。方家是海盜世家,所以,破虜軍以其為海戰助手,攻城略地。而蘇家的長處,卻在貿易上。所以,文天祥才不在戰爭中,動用蘇家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