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董文柄的陳述,忽必烈輕輕嗯了一聲,並沒有急於對他的建議作出評價。內心深處,處於對南人戰鬥力的一貫蔑視,他並不認為泉州的形勢有那麼戰報上說得那麼危機,也不認為蒲壽庚能守到現在,完全是破虜軍故意放水。破虜軍自下百丈嶺後,連克大城,戰鬥力不俗,這一點他知道。但破虜軍進攻邵武,靠的是威嚇。攻破福州,靠得是欺詐。這種計策具有偶然性,都玩不了第二次。反觀蒲壽庚,他與宋朝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肯定不敢投降。想棄城而走,海路又被人斷了,而陸地上那條通道,明顯是文天祥故意留出來,瓦解左翼軍軍心用的。如果蒲家兄弟能以泉州為忠心,吸引住破虜軍,並盡可能消耗破虜軍的補給。待對方師老兵疲之時,達春、索都、和劉深大軍壓上,依然有可能完成原來圍剿破虜軍的計劃。
想到這,他把目光轉向伯顏,笑著問道:“丞相之意如何?”
聽到忽必烈點到自己,伯顏站起來,恭敬地說道,“臣以為,董大人的分析甚有道理。隻是,征調漢軍南下之議,未必可行。近年山東、河北一帶屢受饑荒,民間凋敝。此時再征兵,無異於雪上加霜!”
這是一個漂亮的借口,伯顏學自那些理學先生,用為民著想,掩蓋了自己的真實想法。漢軍不可輕用,這幾年,忽必烈和他一直在逐步裁軍,慢慢削弱那些漢軍世侯的實力。如果大舉召集漢軍參戰,已經被剝奪了軍隊繼承權的那些世侯們,少不得趁機又要些好處回去。一旦他們實力增強了,保不準其中再出幾個有野心的。
“臣也不讚成征調漢軍南下。漢軍戰鬥力低下,軍紀敗壞,所過之處,民不聊生。幾年後依然收不上稅來!”阿合馬瞅準機會又插了一句,把蒙古軍幹的壞事,全部推到了漢軍頭上。大夥目標雖然一致,可現在不比打天下的時代。如今每一步安排,都涉及到日後的權力格局。所以,即使董文柄說得再有道理,阿合馬也不能讓他遂了心。
“軍紀之事,朕自然會派人去查。如果不抽調漢軍,眾卿以為,哪裏可再調援軍。何策可解泉州之圍?”忽必烈笑著向群臣問道。
“臣以為,西北戰事可先放緩,如今諸賊內部爭執不斷,我軍不妨稍稍回撤,促其內亂。臣建議抽調一部分探馬赤軍,和九拔都所部漢軍,增援達春。而福建戰事,如董大人所雲,先棄泉州於敵。帶我軍兵馬齊聚時,再行征剿!”伯顏想了想,提出了一個與董文柄所言類似的建議。
“九拔都,朕倒是將他忘了!”忽必烈臉上又是一喜。九拔都,是蒙古貴族們對漢軍世侯張宏範的稱呼。因為他在忽必烈跟前追隨多年,所以諸臣已經不把他和他的部曲當作漢人。忽必烈甚至數度當著眾臣的麵,宣稱自己視張宏範為子侄。而張宏範也的確不辜負忽必烈的器重。多年來領軍做戰,每戰必勝。無論草原上的蒙古人,還是黨項殘部、西遼潰兵,提起九拔都來,都鼓不起領軍做戰的勇氣。
“陛下,臣以為,泉州不可輕棄,否則,我大元將失天下來朝者之心!”最不起來的角落裏,一個揣摩聖意多時的黃頭發色目人站了起來,用生硬的漢語說道。
眾人的目光都被他的古怪腔調吸引過去,看著他那張滿是毛發的臉和高聳的鼻子,等待他的下文。
“馬可,你且說說,為什麼泉州不可輕棄!”忽必烈正愁如果說服董文柄和伯顏,聽見此人的話,笑著示意他不必驚慌,隨意發表建議。
董文柄搖了搖頭,他知道這個馬屁鬼肯定會耽誤國家大事。也知道自己已經無法阻止忽必烈在戰略上的冒險。那個金發高鼻,滿臉生毛的“大猩猩”來自遙遠的西方,據說是個放蕩、荒淫且貧瘠的島國。姓菠蘿,叫馬可。靠著一肚子古怪傳聞,和與眾不同的阿諛奉承手段混到了一個官職。但見識和能力,都是下下之品,連阿合馬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