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高明!”眾人齊聲說道,已經想不出用什麼言辭來讚揚科學院的這些奇思妙想。他們都是陸秀夫從數千追隨朝廷的讀書人中精挑細選飽學之士,各個都自詡學富五車的。而今天文天祥帶他們看到的這些東西,卻遠遠超出了他們平時的見識之外。
讀書人看不起百工之流,四十幾天來看到的那些新鮮器具,在他們眼裏不算很難。拿了圖模、招募來工匠,他們自認為一樣可以慢慢鼓搗著仿造。而文天祥今天在科學院所展示的分工、協作、組織、協調,卻是他們眼裏最神秘,也最感興趣的全新的學問。隱隱的,仿佛有人在他們內心深處打開了一道大門,將他們引入了一個前所未知的領域。
文天祥笑了笑,領著大夥繼續前行。他知道,自己已經初步有所收獲。人不怕見識淺,怕的是明明見識淺,卻以為世界隻有自己眼中那麼大。今日科學院向大夥展示了一個他們平時未知的世界,他日,這些人未必不會成為聯接邵武新政和傳統世界的一道道橋梁。
穿過幾個類似的廠棚,眾人來到一個山洞裏。洞內的空氣燥熱異常,四個巨大的炭爐冒出熊熊火焰,火焰頂端,一團膠狀的東西滾來滾去,光著上身的工匠們遠遠地拿著鋼釺,將膠狀物上下轉動。
膠狀物由紅而黃,由黃而亮,一些水滴般的東西,慢慢在表麵上淌了下來。“成了!”領班的工匠頭看看火色,大喊一聲。旁邊的徒弟手疾眼快,抓起把大剪子,喀嚓一下,將膠狀物剪下小半。立刻有人將剪下的部分用鋼鏟子接住,分放到一個燒紅的模子裏。隨著喀嚓喀嚓的剪子聲,各個模子都分配到了膠塊。有人拿著長長的銅管子插進鋼模,拚命地吹將起來。
“林老,熱麼!”文天祥對著工匠頭大聲問道。
“不熱,習慣了。這是個細發活,交給別人,我不太放心!”工匠頭扯著嗓子回答,抓起麵前已經看不出顏色的大木碗,咕咚咚喝了幾口水,獻寶般繼續說道:“又開發出幾樣新鮮東西來,文大人,我帶你們去看看!”
眾人好奇地跟到了老漢身後,絲毫沒感覺到對方言語裏的不敬。自從進了山穀,人與人之間那種平和的氣氛就感染著大夥,使他們慢慢忘記了官員的身份和讀書人的清高。
山洞深處豎了一排木架子,用綢布仔細遮蓋著。林恩老漢走上前,輕手輕腳拉開綢布,將他的寶貝展示在大夥麵前。晶瑩璀璨的水晶琉璃杯,價值千金的七彩琉璃盞,裝上蠟燭可自行轉動的水晶燈,帶著淡淡紫色光華的水晶珠簾,琉璃管、琉璃珠、蜻蜓眼、耳鐺、琉璃瓶,一件件、燈光下,散發著盈潤的寶氣。
幾個級別稍高的官員眼中冒出羨慕的光,小心翼翼地站在木架子前,大氣也不敢出,唯恐不小心碰倒了木架,把身家性命全賠了進去。
琉璃本是春秋時已為貴重之物,諸侯皆視為至寶。經秦、漢兩世,價格慢慢低落。五胡亂華後,製造工藝慢慢失傳,身價越來越高。有宋一朝,小型琉璃飾物,如琉璃珠、蜻蜓眼、耳鐺等,多為大戶人家嫁娶之用。外來藩商,也常常帶來小件琉璃交易,每件價值千文。大到可以成燈、盞、壺者,乃世所罕見,價格動輒百兩以上,並且遠不及眼前這些精美。破虜軍去年曾進貢給小皇帝這種稀罕物品。太後和小皇帝都愛若致寶,國舅楊亮節厚著臉皮在皇宮裏磨了半個月,才“得賜”一套茶具,分享皇家雨露。其他人,隻有四品以上官員有幸遠遠的看了一眼。
“這,這就是那團膠麼?”有人讚歎著問,想伸手去摸,看看上司嚴厲的眼神,又趕緊把手縮了回去。
“就是那團膠,叫做玻璃。天方那邊,百年前已經有作坊生產。我們比他們動手得晚,但比他們造得精,詩詞、字畫,皆可印在成品上!”文天祥和氣地回答,言語間,向眾人介紹著大宋以外的文明,“天方那邊,是穆斯林建立的國家,海商們早就探出了路線。那裏有很多我們大宋沒有的物品,極其精妙。福州通航後,我已經派人去購買他們的書籍!”
“噢!”官吏們頻頻點頭,他們習慣了華夏為世界中心的說法,對文天祥介紹的東西,沒有一點概念。倒是對玻璃上的流光異彩,顯示了極大的興趣,不停地變幻著角度,仔細感受著光與影的玄妙。
“彩色的這些,好弄。上色辦法和給瓷器配色差不多,在配料中調均勻了即可。倒是無色的,一直弄不出來,即使用吸鐵石滾過了,還有些發綠!”林老漢似乎早已習慣了別人驚訝的舉止,自顧走到崖壁旁,從暗格裏拿出兩片一尺見方的“水晶琉璃”板,遞到文天祥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