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祥舉起玻璃板,在燈下檢視。幾經改進,科學院所生產的這塊玻璃板已經接近文忠記憶中所說的玻璃,但厚薄不甚均勻,隱隱帶著綠色,中間帶著一個吹製時留下的圓,還有些絮狀物在內部沉積。用來製造望遠鏡,顯然達不到合格標準。
“厚薄不勻,可以用在水輪旁加細磚打磨,然後用椴木炭拋光。但除色非常艱難,即使用石英粉當原料來煉,也是不成!”
林恩老漢附在文天祥耳邊,歉意地說道。一直到現在,破虜軍用的千裏眼還是用水晶切磨而成,得一成品極其困難,造價亦十分高昂。
“不著急,加分別加火堿、和精練過的硝石試試!多找幾種脫色的材料,挨個排除”文天祥點點頭,低聲建議。科學院在蕭資和林恩等人的領導下,短時間能發展到這一步,已經非常不容易。文忠的記憶中,玻璃這東西在東、西方發明得都很早,但製作大容器和平板玻璃,卻是很晚的事情。至於無色玻璃,出現的時間更晚,文忠的記憶中,根本沒有這種東西的製造方法。
而對於破虜軍來說,無色玻璃和玻璃工藝,卻是至關重要。一旦大規模生產,這種成本低廉的奢侈品,將是福建路除了偽鈔之外最賺錢的“出口”物資。
“瑞兄,如此重地,為何用來造這種無用之物?”陸秀夫慢慢地走過來,約略有些不滿地問道。不像其他人對身外之物那樣沉迷。相比於這些不能充饑,又不能禦敵的“無用”之物,陸秀夫更欣賞先前看到的農田和武器生產線。
幾個工部官員聽到了,臉一紅,趕緊把目光從木架上移開。心裏為剛才自己淺薄的舉止感到萬分羞愧。靈魂深處卻掩飾不住,再摸一摸,看一眼的渴望。
“非也,這些器物,卻是我破虜軍擊敗北元的關鍵!”山洞深處,傳來一聲冷冷的回答,蕭資板著麵孔,從一麵石壁後走了出來。
蕭資追隨文天祥多年,對其最是敬重。當聽說陸秀夫和張世傑二人曾試圖在前線火並破虜軍,心裏就生了嫌隙。按他的意思,科學院根本不歡迎陸秀夫等人進來參觀。被文天祥硬壓著,才勉強應了。現在聽到陸秀夫的話語裏隱隱有指責之意,當即不滿地接過了話頭。
“願聞其詳,陸某洗耳恭聽!”陸秀夫拱手施禮,絲毫不以蕭資的不敬為忤。自己的部下受了文天祥小半天的熏陶,已經被其腐蝕得冰心蒙塵。現在得到機會,陸秀夫也要發表一些“純正”的儒學觀點,熏陶一下文天祥的臂膀。明的爭鬥,朝廷和破虜軍之間暫時不會發生,但暗中的影響,陸秀夫卻不願放棄。
“陸相可知,一套琉璃杯,在市麵上價值幾何?一把鋼弩,成本造價多少?”蕭資走到木架前,端起一套玻璃酒具,在大夥麵前細細把玩。
表麵被磨出許多菱麵,淡紫色的夜光壺在燭火的照耀下,散發出璀璨的光,星星點點,跳躍著牽引著大夥的視線。縱是定力足如陸秀夫者,也禁不住愣了一下。強忍著將目光收回來,陸秀夫低聲答道:“這套酒具,恐怕是有價無市。世家大族購之,出價定在萬兩紋銀之上。破虜弓麼,杜員外給皇上的奏折說,每把價值二十兩!每支鋼弩,價值五厘!”
“正是如此!”蕭資聳聳肩膀,接過陸秀夫的話說道:“我破虜軍為江淮軍、興宋軍、複興軍提供器械,從來沒收過一文錢。縱使我等不計較得失,虞人、工匠的薪水也要花銀子。他們的一日三餐要保證。賣一盞夜光壺出去,就可換回數百把鋼弩的物資,換回幾百名士兵的口糧,何樂而不為?沒有這些大人眼中的俗物,銀子從何來,米糧從何而來,大人品格再高潔,卻也不能差遣士兵餓著肚子打仗!”
“這!”陸秀夫被蕭資的話噎得直翻白眼兒。他是個忠直之士,雖然偶爾犯些迂腐的錯誤,但並非不講道理之人。沉吟了半晌,整頓衣冠,對蕭資深深施禮,“謹受教!陸某唐突了!”
‘你唐突的地方多著呢!’蕭資心道,‘陸大人進科學院,少見多怪!’。臉上卻堆起一片笑容,長揖回禮。一邊和眾人寒暄,一邊大聲宣布:“大夥遠道而來,我科學院無以為敬。架子上的玻璃器物,每人可以任取一套,作為破虜軍給諸位的禮物。還望諸位回朝後,記得在皇上麵前,見證我等之忠誠!”
話音剛落,官吏們立刻發出了一聲歡呼,連聲感謝著向木架子圍了過去。陸秀夫有心拒絕,看看大夥熱切的神色,歎了口氣,默默退了開去。
“文大人,請隨我來!”蕭資輕輕走上前,拉了拉文天祥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