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但文相要保證鋼料供應得上!廣南沒有鐵礦,此時發動人手去找,恐怕來不及!”陸秀夫憂心忡忡,步履越來越慢。遠遠地落到了隊伍後邊。來之前,把製造武器想得太簡單。在邵武呆久了,才發現相關產業幾乎是一環套著一環。如果一環發展不上去,整體速度就會放慢。即便是破虜軍,至今也不是所有士卒都能裝備上鋼弩和明光凱。
“我這裏盡力而為!”文天祥不敢把話答應太死,委婉地說道:“不瞞君實,咱們隻有一路之地,礦山不多,得礦實為不易。福建之戰抓得那些俘虜,罪孽重的,都被我填到礦井裏去了,每天的礦產依然供應不上…..”
在現時簡陋的條件下,礦石產量極低。礦井中贖罪的俘虜,每個月數量都在減少。而強迫百姓去送死的行為,破虜軍又做不到。所以鐵礦石是目前福建最為緊俏的物資,各路船隊都已經接到了破虜軍的訂單,但北元那邊被蒙古人搞得百業俱廢,也沒多少礦石可以供應。
“唉!”陸秀夫發出一聲低低的歎息,心中不快,信手在路邊的毛竹上拍了一掌。他不十分相信文天祥的話。在他眼中,文天祥之所以這樣說,無非是想借此要挾朝廷,為自己和破虜軍謀求更多的好處。
“君實在擔憂朝政乎?”文天祥放慢腳步,笑著打趣。“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謂進亦憂,退亦憂。君實方才這一拍,深有古意啊!”
“瑞兄調笑了。君實乃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在這紛亂之世,憂了也是白憂!”陸秀夫臉一紅,悻悻地答,話裏帶著酸酸的味道,“倒是宋瑞坐擁一方,帶甲十萬,正是建功立業的好時機!”
“君實有心殺賊,何不與宋瑞攜手!”文天祥笑了笑,絲毫不在乎陸秀夫言語中的嘲諷。彼此站的位置不同,看問題的角度不同,有些話說多了反而無用。倒不如存異求同,齊心先對付外敵。
“蒙宋瑞兄抬愛,然君實手中無兵無將,憑何與宋瑞兄攜手!”陸秀夫抱了抱拳,讓文天祥碰了一個軟釘子。
“君實胸中,明明藏著十萬鐵甲,何來無兵之語!”文天祥笑著拍了拍陸秀夫的胸口,“君實若能施展胸中所學,保得朝廷安穩。讓前線將士無後顧之憂,這番貢獻,已經勝過鐵甲十萬。君實細想,我大宋與北元對敵之初的幾次大敗,哪一次不是敗在前線將士浴血奮戰,而後方朝廷卻擎手製腳,在戰和之間,舉棋不定造成的!”
“瑞兄此言,是暗示我在朝堂中,替破虜軍說好話嘍!蕭院長一次拿出這麼大手筆送禮,其中也暗含此意吧!”陸秀夫冷笑一聲,指指前邊官吏們手裏的竹籃問道。
這個陸君實,果然正直到有些迂腐了啊。文天祥聳聳肩,對陸秀夫的固執有些無可奈何。眼下大宋朝又有了落腳之所,外部壓力一解除,內部紛爭肯定又將開始。主戰與主和之爭、軍隊權力之爭、反攻方向之爭,各方勢力,都打著各自的算盤。爭來鬥去,沒等北元動手,自己的軍心又亂了。而陸秀夫身為文官之首,想得卻不是如何把各種持不同政見者整合在一起,同心抗元。反而一心起著謀奪破虜軍的主意,目光未免有些過於短淺。
比起驅逐韃虜這個大業,將來華夏如何發展,走哪一條道路發展,真的很重要麼?
“君實在朝堂如何作為,我想無須宋瑞來教。凡事皆分輕、重、緩、急,若北元之兵再度大舉南下,我想僅憑破虜軍,或者僅憑江淮軍的力量,抵擋起來都不容易。如果破虜、興宋、江淮、複興四路大軍彼此照應,齊心協力,未必不能重演福建大捷。當年孫、劉兩家,各有其主,還知道先破曹,再爭天下誰屬。眼下君實明知我沒爭天下之心,難道你我之間的分歧,不能等到將韃子趕回江北,讓宋室轉危為安再說麼!”文天祥肅然正色,語氣慢慢變得強硬。“君實既為宰執,當知宰執之責,乃平衡朝野各方,使天下英雄戮力齊心,一致對外。若身居高位,卻拿不出半分宰相的胸襟和氣度,一味在細枝末節上苦苦糾纏。恐怕百年之後史家筆下,誤我大宋國運者,不是陳宜中,也不是我宋瑞!”
“你!”陸秀夫心頭之火一下子被點了起來,他性子剛烈有餘,堅韌不足。勸說文天祥未果,又看了福建欣欣向榮的風貌,挫折之餘,難免有了自暴自棄的想法。被文天祥的話語一激,翻然醒悟,指著文天祥的手顫抖半天,慢慢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