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霄山巍峨起伏,由北向南,橫亙千裏。

此山南接廣東,北連荊湖,顧盼湘、贛、鄂、粵四路二十餘州。古稱“三苗”,又稱“楚頭吳尾”,乃天下少有的險地。山下河流多狹窄湍急,多雨則漲水成災,少雨則斷流成旱,有宋之年,鮮有人在山區居住。

北元鐵騎南下後,羅霄山區慢慢開始變得“人煙密集”。雖然山中野獸成群,蛇蟲眾多,但毒蟲猛獸殺人隻為充饑,相比較而言,遠比大元的安撫使、運轉使和倉庫使們行為良善。特別是自從山中來了破虜軍後,一邊剿滅周圍草寇,一邊消滅虎豹狼豺,百姓的日子竟慢慢過得有了世外桃源的感覺。

遠遠的一陣細碎的馬蹄聲,打碎了桃源的寧靜。一身道士打扮的何時與一個銀甲白袍的將軍,在十幾個護衛的保護下,緩緩走出了山穀。

“好了,送君千裏,終有一別,林將軍請回吧,貧道就此告辭!”何時笑著在馬上拱手,衝著將軍打扮的人說道。

“還早著呢,這明月嶺山私明月,婉轉綿延,沒有一上午轉不出去。咱們經年未見,眼下戰事不忙,我再送何兄一程!”林琦笑著拒絕,馬不停蹄,跟在何時的身側。“況且何兄此番給我雪中送炭,我不送你出山,回去咱那幫老弟兄也不答應!”

“也好,賢弟公務繁忙,本不應多擾。既然賢弟執意要送,那愚兄就客隨主便,恭敬不如從命了!”何時笑了笑,與林琦並絡而行。一年多不見,素來心高氣傲的林琦言談舉止看上去平和得多了,舉手投足間,已經有了一方豪傑的平易與沉穩。這種風格,讓何時願意和他多做一些交流。

“大戰在即,你我一別不知何日才能再見。這幾天在山中老營被西門彪那廝鬧騰的,也沒來得及與何兄私下聊幾句。此刻正好一邊看看我這羅霄山水,一邊與兄做傾心之談。大好河山,剛好拿來當酒!”林琦揮鞭前指,豪情萬丈。

提起西門彪,何時會心地笑了,“這個西門大將軍,與他的故主陳吊眼有得一拚,熱情的確熱情,不講起理來,卻也混得像頭驢一樣!”

“怎麼,陳吊眼又鬧了什麼笑話!說來聽聽!”林琦笑著發問。算算日子,再有幾個月,他就整整出來一年了,對近幾個月,福建那邊發生了什麼事,諸位老兄弟們都有什麼變化,十分關心。這次何時奉文丞相命運了大批物資上羅霄山,他就下定主意,把一些傳聞逸事打聽清楚。一則追憶一下大夥並肩奮戰的日子,二則,為將來的事情做個規劃。

在山中,將領多,林琦不好問得太細。所以,他才刻意送了一程又一程,打定主意,要匆何時這個負責敵情的人嘴裏,挖一些自己人的內幕。比如整軍,比如治政方略,比如鄒洬等人最近的情況。

“那個陳吊眼,跟你合作好好的,回到福建後就倒打一耙子。硬說你拉走了西門彪,並了他的部曲,讓丞相賠償他。要麼,將他麾下的複興軍,全部並到破虜軍的編製中。要麼,給他的弟兄,破虜軍一樣的裝備!”何時笑著,講陳吊眼的種種“無禮”舉動一一到來。

陳吊眼本來是個縱橫一方的豪傑,但為文天祥的能力和為人所折服。回到福建後,又發現自己的複興軍在幾個月內,被鄒鳳叔訓練得脫胎換骨。所以,幹脆放棄了原來爭雄天下的夢想,立誌加入破虜軍。

“丞相答應了嗎?”

“正是用人之際,丞相怎麼能不答應。給了他四個標的編製,並上奏朝廷,委任他為破虜軍副統領。現在陳吊眼軍銜與鄒鳳叔平級,都是中將。這家夥樂得天天合不上嘴巴,把肩膀上幾顆星,擦得錚亮錚亮的!直晃人眼睛!”何時笑著回答,聲音裏帶著淡淡的自豪,為破虜軍的凝聚力而自豪。

有一個關鍵的地方,何時略過未提。就是陳吊眼把複興軍編入破虜軍時,還提的一個條件。就是他的人馬隻奉丞相府號令,不理朝廷的茬。為國而戰,不為趙宋賣命。文天祥刻意將這些問題淡化掉了,但破虜軍中很多將領都心照不宣。他們中間很多人,也做得是如是打算。文浦山的事情,朝廷的做法,徹底寒了大夥的心。很多在新政和皇統之間搖擺不定的人,也堅定地站到了新政一方。

剩下鄒洬、黎貴達等依然對朝廷抱有幻想的人,在破虜軍中,已經起不到太大影響。

二人原本關係就不錯,此刻主客之間有心敘舊,自是無話不談。絮絮煩煩說了一會兒這一年多眾人的收獲與變化,品評了會兒世間風雲。慢慢走出了山嶺,看到了外邊的平原。想想大戰在即,今日一別不知是否有機會再見。何時夾了夾馬腹,向前緊趕了幾步,將隨從們甩開一段距離,壓低聲音,語重心長地說道:“這次送來的軍械,賢弟要謹慎些,省著點兒用。真的與韃子交上了手,下一次送武器來,就不知道什麼時候了!”

猛然間聽得此言,林琦不覺一愣。看看何時鄭重的樣子,知道他話裏有話。揮揮手,讓侍衛們綴得再遠些,低聲打聽道:“難道丞相沒把握守住邵武麼?當年咱們兵不滿萬,丞相大人依然豪情萬丈,攻城略地毫不含糊,怎麼此刻偏偏又畏縮起來?難道聽說北元召集了五十萬大軍,就怕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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