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說,你肩頭任務極重。一切需求他會從優安排。軍械要節約著用。但寶鈔你可以從寬了花。杜規大人預計,寶鈔馬上就會不值錢了,所以,如果能用寶鈔買通那些豪強和新附軍,盡管去買。花多少,他會從福建派人給你送多少過來!弟兄們的命比錢財重要!”
“末將知道了!”林琦向南拱手,感動地回答。
“好自為之!”何時拍了拍林琦的肩膀,笑著叮囑。“這次送來的軍械中,那批鎧甲是蕭資結合了明光鎧、羅圈鎧和柳葉鎧的優點新設計的。鋼鏈織的底,關鍵處都是擋得住強弩的精鋼龜扳甲,輕便結實,最適合騎兵用。你自己也穿一件,別逞強。畢竟戰場上刀劍無眼!”
“知道了,何兄忒地羅嗦!”林琦笑著推了何時一把,把心頭的迷茫暫時擱置於腦後,“倒是何兄要小心,來來往往一個人,也忒托大!”
“我安全得很,小毛賊不是本道爺的對手。大賊頭和各地官員,不給我麵子,也得給龍虎山和海沙幫張老大麵子!”何時笑了笑,得意地指指自己身上的道袍,又向腰間摸了摸,掏出塊印著陰文的銅牌炫耀。
“海沙幫,什麼時候你又和這些私鹽販子勾結起來了!”林琦接過銅牌看了看,驚詫地問。
龍虎山為忽必烈大軍南渡立下了汗馬功勞,天下道士都跟著享了福。念在從龍之功和先人與全真教的交情分上,忽必烈當了皇帝後,就免除了所有道觀的田賦,並且命令各地官府,不得為難雲遊的道士。所以,很多破虜軍斥候,都打著道士的招牌。
但海沙幫,卻是與官府水火不能相容的亡命徒,在大宋未偏安海上時,這些私鹽販子就結夥走私,挑戰國家法度。作為江西地方官,何時沒少打擊這些私鹽販子們。很多私鹽販子都恨其入骨。如今,他們居然拋棄前嫌,走到了一起,著實讓他感到意外。
“你想想,咱文大人,第一個任命的太守是誰,任命到哪裏?”何時收起海沙幫的腰牌,擠擠眼睛,故弄虛玄。
“陳老夫子,泉州啊。你不是說過麼,泉州富甲天下,陳老夫和杜規一去,重整海運。半年來泉州賺回的稅銀,就有上百萬兩!”林琦瞪大了眼睛答到,對於財政、經濟,他實在懂得不多。
“泉州旁邊是哪裏啊,許夫人老家?”何時笑著提醒,話語裏,充滿了作為破虜軍,作為丞相府一員的得意。
“興化,莆田!”林琦拍拍頭盔,恍然大悟。
興化軍以彈丸之地聞名朝野,並不是因為它形勢險要。而是因為它在大宋稅收上的作用。蒙古人未大舉南下時,全國六分之一鹽稅來自於興化莆田。普通陳家獨創利用漲潮落潮截流鹽水的灘曬法,是莆田產鹽的關鍵。其中分納潮、蓄潮、製鹵、澄鹵、結塊、收鹽、堆坨、出場八步,每一步包含若幹變化。外人看聽起來容易,照做起來,沒有陳家嫡係子孫指導,輕易難以成功。
殺人王索都屠了興化,盡諸陳、許兩姓。也斷送了北元的這一財路。文天祥的部將陣斬索都,丞相府又對許夫人的人馬多次照顧。知恩圖報,流落在各地的陳家後人,自然會將曬鹽關鍵辦法傾囊托出。
北元實行鹽鐵專賣,為了賺錢,阿合馬麾下的官吏非但將鹽價肆意加高,一斤官鹽中往往攙上四到六兩沙土,各地百姓苦不堪言。這種情況下,私鹽貿易,一下子得到蓬勃發展。
丞相府在福建得了鹽,自然要向北元賣。海沙幫這些亡命徒為了賺錢,自然會想盡方法與陳龍複等人聯絡。雙方利益一致,破虜軍的細作們自然能憑借海沙幫的庇護,隨著食鹽的流通,水一樣滲入江南各地。
“老弟,不是當哥哥的羅嗦。你想想,文大人自從在百丈嶺上醒來後,下邵武、克福州、取泉州、殺索都。哪一步,不是有若神助的妙手。眼看著他恢複海運,巧設鹽場,福建各地就像久旱逢甘霖一樣,蒸蒸日上地發展了起來。華夏複興的希望,也眼看著越來越大。就憑這點,就值得我們追隨他!”
“可,唉,何兄說得不無道理,但我畢竟是大宋的臣民……”
“賢弟謬矣!如果丞相不是對陛下懷著忠心,何必受朝廷那幫外戚的鳥氣。即使現在興兵反了,天下英雄,有幾人能說丞相錯了。鄒將軍心懷朝廷麼,當日差點跟丞相大人分道揚鑣。可聽說文浦山一事後,再不言朝廷半字。可丞相偏偏不肯反,忍辱負重,為的是什麼,還不是心中未泯忠義之心。還不是為了這片土地,這個國家!”
何時指點著蒼茫大地,大聲說道,那一刻,仿佛對著的是天下英雄。
起風了,山風呼嘯卷過竹林,如歌,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