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女兒,生下來時,就懂得這個規則。所以她們不愛哭,卻知道用手把搶奶吃的兄弟姐妹推開。

塔娜甚至想到了如何麵對屠刀,嘲笑這些南人的膽小無能,隻會打埋伏,不敢正麵作戰。或者如何委曲求全,做了西門彪的老婆,然後想辦法挑撥離間,毀了他的整個山寨。甚至掌握了他的活動規律,與朝廷剿匪的官兵裏應外合。

她惟獨沒想到,西門彪看都沒自己看她一眼,就把她當作禮物,送給了林琦。

她更沒想到的是,林琦居然拒絕了這個禮物,並且不準其他人碰她,下令將她釋放。為了這個犯眾怒的決定,林琦甚至不惜麵對所有部下的指責。

林琦將軍不是個心軟的人,這點塔娜很清楚。因為林琦剛和西門彪等人吵完了,當著她的麵,下令將一百七十三名蒙古俘虜全部斬殺。

至於放了她的理由,卻不是因為她長得好看,也不是因為她是達春的女兒。而是因為,林琦認為,鐵木真、忽必烈、達春等塔娜心目中的英雄奪人妻女,是未開化禽獸;而漢人不是,他們是有數千年文明傳承的人,不做衣冠禽獸才做的事。

在塔娜原來的意識裏,蒙古人是第一等英雄,打遍天下無敵手。南人是最下等奴隸,卑鄙,無恥,懦弱。嘴巴上的話說得一個比一個漂亮,做事一個比一個陰險下流。她一直認為自己的想法正確,而那些大儒與名士奴顏卑膝的作為,也的確印證了她的判斷。

但是在林琦和西門彪的麵前,她突然發現,自己錯了,他們堂堂正正,說到做到。並且在他們眼裏,自己和自己的族人,是野蠻、蒙昧、茹毛飲血代名詞。

“野蠻和高貴,都是人的行為,不是人的血統!”對著眾人,林琦如是說。

這極大傷害了塔娜的自尊心,在其後的幾天裏,她想方設法激怒林琦,激怒西門彪,希望他們能殺死自己,收回這種高高在上的憐憫於施舍。

而這對為了如何處置她曾經吵架的兄弟,居然不肯上當。一個領兵下山,飄然而去;另一個,任自己百般挑撥,隻說了一句,“戰場不是女人來的地方,做女人,就要在家相夫教子。隻有男人都沒本事了,才讓女人上戰場。也隻有未開化的野人,才從女人肚皮上找尊嚴!”

她嘲笑對方屠殺俘虜,手段不比蒙古人慈善。林琦自是反問,到底誰請蒙古人來的江南?

她申辯蒙古人南下,是因為大宋朝廷腐朽懦弱,賈似道專權誤國。而林琦一句,“我們大宋朝廷腐朽,是我們大宋自己的事情,自然有宋人忠義之士自己解決。一個人家裏出了亂子,不能成為強盜趁火打劫的借口!”,噎得她啞口無言。

非但林琦如此,連負責監視她的破虜軍小兵,眼神裏都將仇恨變成了驕傲。終日高揚著下巴,仿佛對著的是一個沒有腦子的白癡。

這種受歧視的感覺,讓她瘋狂。雲端和地獄身份的對比,讓她慢慢睜開雙眼開始觀察,觀察羅霄山中的一切。

通過觀察,她發現,這裏的將士,和蒙古軍是完全不同類的一種人。他們身上,比蒙古武士少了一點凶悍,但多出幾分自信。他們身上,沒那些南人大儒身上的奴顏婢膝,而是帶著一種直視一切的自尊。

在羅霄山中,塔娜聽得最多的兩個字,就是平等。這和她族中,那種英雄掌握一切,其他人皆為英雄的爪牙的思維方式,完全不同。這一切讓她很好奇。可沒等她真正理解其中的內涵,文天祥的信和達春的贖金都到了。林琦放了她,並且怕有人心懷不滿,路上將她截殺,親自送她出了山。

“好了,這是羅霄山另一側,前方不遠,就是安福,你父親的人在那裏接你。順著水路可以去吉州,然後乘船去贛州,一路上都在你父親的控製範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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