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聽在眾人耳中,猶如驚雷。
大夥都跟北元交過手,知道雙方士兵體力之間的差別。破虜軍屢屢在作戰計劃漏洞百出得情況下,依然能取得勝利。手雷和火炮在其中起了至關重要得作用。特別是火炮對戰馬的殺傷力,幾乎可以用作克星來形容。
以往與元軍作戰,敵軍的騎兵會慢慢貼近弓箭射程,然後突然加速衝過來。兩百步左右的距離,箭法純熟的士兵,頂多發出四射。普通士兵三射都不及,就被騎兵衝到近前,任意屠戮。
即使北元騎兵的攻勢被宋軍死士用長槍結陣所阻,他們的馳射技也會給宋軍造成極大打擊。看著成千上萬匹戰馬從陣前奔過,自己一方射出的羽箭全部落空而對方的毒箭卻如雨點般砸過來,一輪接著一輪。這種威壓不是人輕易可以承受,即使當年的江淮勁卒,經對方三次馳射,主將依然想不出辦法扭轉被動挨打的局麵情況下,戰陣也會迅速崩潰。
一旦戰陣崩潰,元軍騎兵就會連人帶馬一塊衝過來。兩條腿的步兵怎跑得過四條腿的戰馬,留給宋軍的,隻剩下任人宰割的份兒。
而火炮的出現,恰恰彌補了宋軍缺少騎兵的缺點。炮彈打得遠,射程基本上在兩裏之外。發現敵軍集結的企圖,就可以集中炮火進行攔截射擊。北元的戰馬沒受過特別訓練,炮彈在空中的呼嘯和落地後的爆炸聲會給戰馬造成極大的驚嚇。戰馬受驚後,騎兵則無法組織有效衝鋒。交戰雙方的距離無法短時間被突破的話,破虜軍的弓箭手,就可以讓鋼弩發揮成倍的威力,給對方致命的殺傷。
但是張弘範狡猾地選擇了雨季作戰,憑借一個軍人得本能,找到了破虜軍的軟肋。
眾人的麵色越來越陰沉,窗外雨急風大,仿佛整個江山都在風雨中飄搖。隻有文天祥,臉上的表情依然波瀾不驚,仿佛早知道對方會這樣做,也仿佛心裏對整個戰局,早有了自己把握。
“形勢沒張將軍說得那麼嚴重吧。雨大,咱們火炮和手雷效力受影響,蒙古人的戰馬和弓箭也受影響啊。他們的角弓在潮濕的天氣裏會變形,箭上的膠漆會受潮,羽毛會脫落。沒有弓箭,他們的戰鬥力也會大漸。況且這種天氣,補給也不容易運!”和大夥議論了一會兒,抬頭看看文天祥的笑臉,曾寰心裏慢慢恢複了鎮定。
“可能比那還嚴重,張弘範士一代名將,沒有把握,他不會這麼快衝過來。北元一向不把百姓當人,奉行的是就糧與敵的戰術。所以,他的補給不成問題,除非運動作戰時,咱們把百姓一起遷移。至於弓箭受潮的問題,雙方不用或少用羽箭,剛好足了張弘範的願。蒙古軍和漢軍都以擅長近戰而聞名。那些北方人的體質,不是咱們所能比!”
鄒洬小聲地提醒大夥謹慎,破虜軍雖然在大宋這邊,是訓練最好的軍隊。但士兵體質和北元士兵沒法比。南方士兵長期吃菜長大,大多數人身體矮,力氣小,先天素質不足。與蒙古人比起來,用文天祥的話說,是專職農夫和專職劫匪之間的差別。
況且如今破虜軍裏邊,新兵占了大多數。特別是陳吊眼的部隊加入後,表麵上聲勢浩大了許多,但主抓訓練的鄒洬清楚,跟著陳吊眼加入破虜軍的那三萬餘人,如果嚴格按破虜軍的募兵標準,其中一半要被強行退役,參加到屯田、礦山管理和地方治安維持的隊伍中去。
眾人又皆默然,打過仗的人才知道其中艱辛,勝負之間往往相差就在一線。“談笑靜胡沙”這種豪情萬丈的事情,隻有在詩歌和夢裏才有。雙方之間實力對比,士氣高低,武器優劣,一分差距就是一分,粉飾也粉飾不來。隻有戰前多算,才能減少失敗的幾率。用兵謹慎不是錯,好過臨陣無備,拿士兵的命去開玩笑。
現在麵臨的戰鬥與以往的戰鬥還有所不同,在自己家裏,不可能打誘敵深入的遊擊戰。大部分地區,土地剛剛發到農民手裏。今年是第一次下種,雨季正是稻子瘋長的時節。如果放元軍進來,農田就會被破壞掉。失去了收獲的百姓,就會埋怨破虜軍連他們的收獲都保不住,就會失去對福建大都督府的信任。
這樣一來,民心、士氣和士林間對破虜軍的風評都會受影響。
況且,但但守住了福建還不夠,如果眼看著廣州有失而不傾力去就,對福建新政敵視的人就會在這上麵大做文章。在一些讀死書的人眼裏,福建大都督府的形象,就會與北元朝廷等同。雖然他們對百姓完全是兩種態度。可數百年來,士大夫眼中,何曾有過國家和百姓。
“好了,光怕沒有用,怕也必須打。皇上不能有閃失,福建也不能丟。否則,我們都得再去山中打遊擊!”見議事廳的氣氛過於壓抑,文天祥笑著說道。他的內心深處,此刻也亂如團麻。但作為主帥,他必然在此時拿出無所畏懼的氣度來。
“與其盡算劣勢,不如算算我們這邊優勢在哪裏,以自己之長,攻敵軍之短!”他微笑著,提醒大夥換一個角度思考。“沒有絕對的優勢,但可以用我之下駟,敵彼之下駟。長短互克之下,依然可獲勝算。咱破虜軍不是沒有火器就不能打仗的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