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陛下!”董德馨再次下拜,三呼萬歲後,才帶著一家大小爬了起來。垂著雙手,恭恭敬敬地回答道:“臣父吃了藥,剛剛睡下。微臣已經派人去攙扶,一會便可出來迎駕!”
“胡鬧,哪裏有讓病人前來迎我這好端端囫圇人的道理。帶路,我去看看你父親,把他堵在屋子裏!”忽必烈一甩衣袖,有些不快地訓斥道。董文柄學富五車,為人正直,在自己麵前也是不卑不亢。但到了他兒子這輩分,卻是蒼狼窩裏爬出個灰兔子來,不如上代太多了。
“是,臣一家謝陛下大恩!”董德馨滿臉是汗,低聲回道。轉身,吩咐人頭前提著燈籠照路,親自帶著忽必烈和呼圖特穆爾向正房大屋走去。
行得數步,看見董文柄趴伏在兩個下人肩膀上,強撐捱了過來。粗重的呼吸聲,隔著老遠就能聽見。
“胡鬧!”忽必烈橫了董德馨一眼,推開引路的小廝,加快步子迎了上去。拉住做勢欲拜的董文柄的一隻手臂,一邊向肩頭上扛,一邊嗔怪道:“大兄何必如此多禮,早知道要把你折騰起來,我就不跑這一趟了!”
“陛下……”董文柄不知道用什麼言辭來表達自己心中的感激,蒼白的嘴唇顫抖了半天,才喃喃地說道:“陛下待臣之厚恩…..!”
“恩什麼恩啊,難道我看一下自己的老朋友,也有很多講究麼。你是朕的大兄,朕是你的小弟,二兄遠出未歸,小弟自然該來多看望你幾次!”忽必烈搖搖頭,打斷了董文柄的話。他與董文柄自幼相識,一直視為手足。當皇帝之前,嚐以大兄稱呼董文柄,二兄稱呼董文渙。做了皇帝,也未曾少改。如今董文渙外放坐鎮一方,是以,忽必烈有二兄遠出未歸之語。
見忽必烈如此說,董文柄也不再做作。任由忽必烈攙扶著自己,走回了正堂,走到了養病的臥房裏。
董文柄的妻子早去,幾個待妾方才聽說皇帝陛下親來,早早地回避了。忽必烈搭著他,一直把他放到床上,強按著他躺好,蓋上薄毛毯子,塞好毯子角。然後,抽動鼻子,聞了聞滿屋子的藥香,關切地問道:“用藥了麼,傳禦醫看過了麼?漢醫、蒙醫還是烏思藏醫。五台山的喇嘛來念過經,淨過宅院了麼?”
“鄭禦醫看過了,說是氣血虛,開了很多補藥,吃得渾身都不得勁,氣悶得很。”董文柄苦笑了一聲,將探子掀開了一角。“蒙醫也看過,說得話差不多。藏醫和喇嘛,臣不太信他們那裝神弄鬼的做派,沒派人請他們來!”
“唉,大兄,這就是你呆板了。那些藏醫,喇嘛,治病的辦法好用即可,你管他裝什麼神,念哪門子經呢。明天,朕就下旨,派人快馬加鞭,把五台山上幾個知名的喇嘛都給你傳來!”忽必烈笑著責怪道,仿佛勸自己的任性的兄弟,“倒是那個鄭大夫,他的補藥別多吃了,你我一樣,自幼野地裏長大,他當是江南那些書生呢,動不動就需要用人參來吊命。咱們蒙古人與漢人胃腸不一樣,與其吃人參、首烏,不如來痛痛快快啃幾條烤羊背來得補。等入了秋,朕就下旨,著全寧路那邊,趕一千頭翁牛特部的肥羊過來給你補身子。還有達剌海的劃子魚,吃那東西,比喝苦藥湯子管用得多!”
“謝陛下,臣,臣恐怕沒機會吃了,晚上睡覺時,已經隱隱聽見長生天的召喚聲!”董文柄笑了笑,眼前又浮現少年時,與忽必烈四處遊蕩,射獵的悠閑日子。
“大兄休講這喪氣話,你正當壯年,怎麼會如此輕易蒙長生天召喚!”忽必烈正色,抓住董文柄的手說道。
“臣這身子骨,臣自己知道。得遇陛下,死亦無所遺憾。隻可惜沒有看到陛下一統四海,收天下兵器重鑄九鼎!”董文柄搖搖頭,喘息聲漸漸加重。潮紅色的臉上,看上去帶著幾分不甘,還有幾分解脫的快意。
“外有九拔都和伯顏,內有你,橫掃六合,不過是彈指之間的事。大兄切莫說喪氣之言,朕還等著你給我定策,跨海東渡,雪前番征倭失敗之恥呢!”忽必烈拍拍董文柄的肩膀,半真半假的說道。他今晚與呼圖貼穆爾等大臣處理政務,散得遲了。隨後就與呼圖特穆爾說起董文柄未病之前處理事情的幹脆利落來,於是二人突發奇想,結伴前來探病。沒想到,數日不見,自己的臂膀已經病入膏肓。
想到還有很多自己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忽必烈希望天下的道士喇嘛們真的有本事,給董文柄能從長生天手中,求回三年陽壽來。三年,不需要多,有三年時間,他就會與董文柄把天下不安定因素全壓製下去,重現漢人傳說中周代盛世。從古書上推斷,忽必烈認定那個周武王也不是中原部族,但他能做天下共主,忽必烈相信自己也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