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總覺得這事對不起皇上,按理說,咱們世受…..”。恩州步軍統製方景升小聲嘟囔道,看看眾人瞬間變青的臉色,把後邊的話咽回了肚子。
“呸,皇上對得起咱們麼。一個小屁孩子,什麼都不懂。由著陸秀夫那個書呆子和張世傑這混蛋折騰。你不想想,原來你麾下那五千兵馬,怎麼轉眼就變成五百了?”孫安浦大聲反駁道,眾人之中,他是唯一一個手中沒兵的文職。
“那是張世傑跋扈,還有楊亮節那小子沒擔當,收了咱們的好處,卻不給咱們辦事。與皇上沒關係,皇上哪知道咱們底下被人欺負得厲害!”肇慶鎮扶使陳寶也有些猶豫,低聲替小皇帝辯解。
“得了吧,兩位大人。你們還糊塗著呢。皇帝不知情,都是張世傑和楊亮節的錯兒。話可以這麼說,可等皇上長大了,咱們手中還有兵剩下嗎?這年頭,手中無兵,誰會把你當個屁?到時候,張大將軍把你往兩軍陣前一放,你就等著青史留名吧”翟亮滿臉冷笑,恨恨地說道。
“我聽禮部尚書楊大人說,眼下朝廷用度不足。過些時候,諸位手中的兵馬還要精簡。現在憑幾位手中的實力,還有人上門來談。等朝廷把諸位麾下的兵馬精簡完了,我估計,大夥抱著別人的腿哭求,還未必有人待見呢!”孫安浦冷笑著補充,在佛堂上又拋出一顆了雙分火藥過的“炮彈”。
“喀嚓!”幾道閃電劃過樹梢,把人的影子瞬間拉長,又瞬間縮成一線。眾人的心,也跟著雷聲起起落落。
翟亮和孫安浦的話,這捅在大夥的委屈之處。張世傑看不起除江淮軍之外的旁係兵馬,文天祥運往行朝的火火器、鋼弩和鎧甲,江淮軍和近衛軍瓜分完了,剩下給其他派係隊伍的很少。最近,張、陸二人,又開始借著整軍之名,一再削奪眾地方豪強兵權。要不是北元大舉南下的動作打斷了這個整軍過程,在座的幾個主要將領,兵權差不多要被剝奪幹淨了。
亂世之中,軍隊的數量和質量,代表著一個將領說話的硬氣程度。大夥不顧生死前來勤王,卻收到這般待遇,心中的不滿慢慢累積,終於在最近積累到了極限。
原來大夥還指望國舅公楊亮節能替大家說幾句好話,可那是個隻認銀兩不認人的家夥。讓他去找文天祥給大夥要軍械,反複幾次,文天祥給的都是銀票。楊亮節拿了銀票,立刻把對大夥的承諾放在了腦袋後,最近更甚,竟然也圖謀著眾人手中為數不多的兵馬來,假借太後的旨意,要大夥唯他馬首是瞻。
“此時,就不要再爭了吧,趕快做決定吧。張大人的特使馬上到了,大夥還是合計好了,保住自己的飯碗為正經!”聽眾人的話題有些亂,翟國秀再次出來和稀泥。
今天大夥要見的人,是張弘範的特使秦進升,當年荊湖一帶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他將帶來北元鎮國大將軍張弘範的親筆信,還有對眾人利益的承諾。
“是啊,反正現在,說什麼也晚了。咱們手中兵馬不足,大夥又互相傾軋。這樣下去,結局不是被韃子收拾了,就是被自己人從背後收拾了。算了,談個好價錢,也算對得起自家子孫吧!”陳寶長歎一聲,放棄最後的掙紮。
跟著大宋,除了戰死的榮譽外,大夥什麼都剩不下。及早投降了,也許,還能保證子孫的榮華富貴。哪個合算,去年靜江與琣州那邊已經有先例,鎮守靜江的馬塈將軍戰死了,幼子一路討飯趕到海上報信。諸臣聞訊落淚,除了名號外,卻連幾百兩撫恤錢,都舍不得拿出來給孩子救急。而琣州的楊立將軍率部投降,北元卻允諾其保留手中私兵和官爵,並封其子為管軍都統,子孫相傳,世代為大元守土。
“諸位大人這麼做,對得起國家麼?千載之後,史書上會怎麼說?”屋子角落,一個方臉漢子大聲抗議道。“不如我們將來使一刀砍了,然後提兵到前線助戰。大宋正是中興在望的當口,諸位不做中興名臣,也千萬別做國家民族的罪人”
“翟寶,你亂說些什麼,怎麼關鍵時刻犯糊塗?”翟亮一步跨過去,把方臉漢子硬生生從角落裏拉了出來,“這個時候了,你還上文天祥的當,跟著他講那些國家大義!難道咱翟家栽培你這麼多年,你全忘記了麼?”
“翟老將軍栽培提拔之恩,末將不敢。是以,末將才不敢看少將軍毀其身後清名。少將軍信任我,是末將的福分。但身為宋人,卻不敢因私恩而背故國!”方臉漢子輕輕推開翟亮的手,一字一頓地說道。
他叫翟寶,是翟亮的遠方堂弟,被翟亮的父親親手提拔起來的。因剿滅廣南西路苗家土司的叛亂有功,而一路晉升,被翟家舉薦到步軍統製的職位上。翟寶作戰勇敢,待屬下寬厚,在軍中素有威望,人送綽號“寶將軍”。翟亮自幼與他交好,平素對他也信任有加,一直視作膀臂。這次帶他來,翟亮本來是為了炫耀一下,增大些自己對眾人的說服力,沒想到,關鍵時刻,自己的好友兼膀臂居然說出了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