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急又大的雨,肥的、厚的,即肥且厚的,無止無休地從半空中砸下。

黑的、紫的、白的、紅的,各種顏色的閃電,在重重雨幕後劈來砍去,伴著閃電,是震耳欲聾的雷聲和時斷時續的火炮聲,還有人的驚呼,戰馬的嘶鳴、羽箭穿透雨幕又射入鎧甲的摩擦聲,還有刀劍砍在骨頭上發出的碰撞聲。

紅色的雨水,順著山坡滾滾流下。被滿山遍野的屍體所阻擋,不停地改變著方向。每遇到一具屍體,雨水的顏色就加重幾分,到了最後,竟和人血成了同一個顏色。再也分辨不出誰染紅了,誰衝淡了誰。

山河喋血。

蘇劉義的鋼刀從雨幕中揮出,帶出一片血花。刀的鋒刃立刻被雨水洗淨,澆冷,在閃電的照耀下發出冷森森的幽藍。很快,刀尖又刺入了一個人的身體,為血色山河再添上細細的一抹,然後又抽了出來,迎上了雨幕後遞過來的一杆長槍。

鋼刀與槍尖相碰,濺出一溜細細的火花。蘇劉義順著山勢平推幾步,把刀刃推到對方握槍的手指前。來人一驚,棄槍,擰身欲避,哪裏還來得及,蘇劉義的鋼刀如影隨形貼著他的腰掃了過去,再次掃出一片血水。

“轟隆!”山川間傳來一聲悶響,大地跟著顫了顫。蘇劉義抬頭望去,看到左後方的雨幕後,騰起一團霧氣。隱隱的,透著幾分紅,有呐喊聲從霧後傳出,如歌,亦如哭。

是炮手點燃了炮台上最後的火藥,引發了殉爆。對於這個聲音,蘇劉義已經不再陌生。一天一夜來,他身邊不停地重複著這樣的壯舉。擦了把臉上的血與淚,舉起刀,他又向最近的幾道人影衝過去。

兩個江淮勁卒被困在一群元軍中間,浴血奮戰。他們的腳下,躺著七八具不同服色的屍體,有蒙古軍、有漢軍、還有他們自己的手足兄弟。二人顯然已經到了精疲力竭,卻誰也不肯棄械投降,北靠著背,鋼刀斜舉,盡力封堵著北元士卒能撲過來的空隙。

一道閃電劈下。

借著電光,周圍的漢軍士卒同時前衝。兩個江淮勁卒支撐不住,被壓得像風中殘葉,轉眼被人強行分開,然後接連倒在了地上。

漢軍士兵哈哈大笑,俯身,去割對手的頭顱。

就在此時,一道敏捷的身影從雨幕後閃了出來,快速跑過。弓著身子割人頭顱的漢軍士卒捂住喉嚨,口中難以置信發出一連串的“嗬嗬”聲,栽倒在死去的江淮勁卒身旁。

刀光再閃,蘇劉義的身影如幽靈般的在幾個漢軍士兵之間來回穿插,每進出一次,都要帶出一片血花。

片刻間,他身邊再無活物,一個人站在風雨中,身影顯得分外孤獨。

一個渾身濕透的蒙古百夫長從雨幕中衝了出來,衝到了蘇劉義麵前。二人的兵刃相交,發出一連串脆響。旋即,一起消失在密密的雨幕後。

閃電照亮黑夜,蘇劉義的身影搖搖晃晃地從風雨中走了出來。一股血,被雨水稀釋,順著刀尖,彙入腳下的血泊中。另一股,沿著他的肩膀處快速流下,伴著雨水,染紅了他的左半身。

前方,又出現了無數晃動的身影,蘇劉義咬著牙衝上前,從重圍中,成功地救下了幾個大宋士兵。獲救的大宋士兵,跟在蘇劉義身側形成小隊,摸索著向外衝殺,沒走幾步,與一夥元軍相遇。

雙方立刻戰在一處,雨夜中,分辨不出雙方戰況。隻有刀尖的寒光不停地閃爍,慘叫聲不絕於耳。

大地下次被閃電照亮的時候,蘇劉義艱難地推開頭上的屍體,撐著刀站了起來。身邊再無一個士卒相隨。

左側傳來幾聲腳步,蘇劉義轉頭,卻什麼都沒發現。右側也傳來幾聲呼喝,他快速揮刀,卻砍了一個空。

兩枝被雨水打沒了力道的羽箭,同時射中了蘇劉義的後心。改進後的明光凱發出一聲脆響,把羽箭彈了開去。緊接著,又一根羽箭貼著山坡飛來,蘇劉義躲閃不及,屁股後邊感到微微一緊,隨即,左腿軟了下去,整個人半跪在了血河中。

雨幕後,衝出十幾個穿著北元號衣的身影。

“殺死他,是個當官的,殺死他!”帶隊的牌頭興奮地喊道,一邊喊,一邊帶著麾下士卒圍攏了過來。

蘇劉義扭轉身軀,伸手,握住箭杆猛一用力。一支長箭連同血肉一起被他從細鏈編織成的腿甲下拔了出來。然後,他的身體倒地,橫滾,躲過了致命的一刺,接著,把長箭擲向了元軍小官兒的麵門。

“啊!”正在快步前衝的元軍牌頭捂住眼睛,慘叫著蹲了下去。蘇劉義大吼叫一聲,單腿發力,從地上躍起,連人帶刀,一並撞向了元軍牌頭。

刀刃破雨而出,將元軍牌頭的脖子割斷,同時,幾把彎刀砍向了蘇劉義的後背。

“一切全結束了!”刹那間,蘇劉義的頭腦分外清醒,背對著刀光不閃不避,手臂橫掃,把刀刃揮向了最後一個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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