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寇刀的性能此刻被發揮到了極限,刀柄處,清晰地將刀刃劃破皮甲,又切進血肉兩種澀、軟不同的感覺傳來回來。背後的筋骨,卻沒有傳回被彎刀砍中的痛感,甚至連板甲承受不住重擊的碎裂聲都沒傳回來。
蘇劉義半跪在地上,驚訝地回頭。看見好友蘇景瞻帶著幾個血裏撈出來般的弟兄護住了自己。北元士兵被隔離在圈外,呼喝激戰,卻再也靠不近蘇劉義的身體。
“背上平北將軍,跟著我從左側殺出去!”蘇景瞻發出一聲命令,旋即帶頭衝向了東南,他的武藝很好,所過之處,幾乎沒有一合之敵,很快就在重圍中殺開了一條缺口,帶著帶著大夥消失在雨幕當中。
雨下得太大,一路上,不時有人突然出現在眼前。或者是敵軍,或者是被殺散的大宋官兵。蘇景瞻不管不顧,一概奪路而走。遇到江淮軍的號衣,則用手臂推開。遇到蒙古武士或者北元漢軍,則用鋼刀或手弩招呼。
“景瞻,景瞻,咱們這是衝向哪!”在士兵背上緩過口氣來,平北將軍蘇劉義喘息著問道。
“朔溪,沿那邊小路撤向翁源。半月前,周文英將軍安排了一千多輕傷號在那裏療傷。把他組織一下,咱們還能邊戰邊退!”蘇景瞻大聲回答,抬手,用鋼弩射翻了一個衝到麵前的韃子,然後毫不客氣地摘下敵人的皮盔,頂在了自己腦袋上。
“那梅關呢,韶關呢?方將軍和李將軍呢?”蘇劉義大聲問道。蘇景瞻是他被敵軍衝散後,第一個遇到的己方將領。三日前,張世傑將軍率部回援崖山,留自己、蘇景瞻、方興和李陽斷後,現在,斷後部隊全軍覆沒,各位將領也生死未卜。
“嘿呀我的殿帥。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管別人,散了,全失散了。自從昨天夜裏,大夥就各自為戰了。眼下誰能活著衝出去重整旗鼓,全靠天命了。要是不小心紮到大堆韃子中,就以身殉國吧!”蘇景瞻叫著蘇劉義曾經的官職抱怨道,轉身,衝著自己麾下的十幾個殘卒命令,“小子們,注意留神腳下,揀韃子的頭盔戴上。咱們自己人能認出咱們的號衣來。遇上韃子,趁他們愣神的情況趕緊下手,別猶豫,猶豫就是死!”
“是!”幾個士兵答應著,陸續從血泊和泥漿中撿起敵軍的衣甲換在自己身上。元軍的頭盔,配著江淮軍的鎧甲,不倫不類的裝束看上去特別怪異。
蘇劉義曾經做過一任鎮殿將軍,所以老部下都喜歡以殿帥二字稱之。今天,這兩個字在他耳朵裏聽起來,卻特別的苦澀。
一年前,沒有落腳地,也沒有多少部曲,所以他自己隻好去做鎮殿將軍,隨時保護著皇帝逃命。今天,自己有落腳地,丟光了。有部曲,全失散了。又要逃命了,卻已經不知道該逃向哪裏,皇帝還需不需要保護。
曆時兩個多月的廣南東路阻擊戰,以大宋一方的完敗而落下帷幕。蒼狼張弘範成功地再演了三國時代鄧艾入蜀的經典之戰,讓弟弟張弘正打著自己的旗號,在梅關和韶關一帶不停地向江淮軍的防線施加壓力。自己卻領著一萬多北元精銳,繞道廣南西路,從生苗聚集的煙璋區穿了過去,突然出現在藤州城外。然後,在藤州鎮扶使翟國秀和高州守將翟亮的配合下,用封官許願的利誘,和虛報兵力的威脅等種種手段,逼降了陳寶、王安世、方景升、劉青等將領,兵不血刃地拿下了藤、高、恩、四州。
接著,張弘範整頓四州兵馬,與德慶守將周桐戰於新江畔。德慶鎮扶使周桐有謀害先帝之嫌,素不得張世傑與陸秀夫信任。幾度被排擠裁奪,此刻麾下兵馬已經不足三千,兵器鎧甲皆不齊整。倉猝之下,被張弘範一鼓而破。麾下士兵大部分戰死,周桐不願降元,自沉於新水。
隨後,張弘範馬不停蹄,急攻新會。禁軍統領淩震一邊率部迎敵,一邊遣人分別向張世傑、許夫人和文天祥告急,請三路人馬火速回援。
張世傑將軍接到聖旨和急報後,留蘇劉義、李陽、周文英和蘇景瞻斷後,自己帶著大軍回援。誰知道,兵馬剛動,李恒和張弘正立刻趁雨夜強攻梅關和韶關。
雨大,火炮和手雷效果大減。
元軍的弓箭也被潮濕的天氣所影響,無法發揮出應有的威力。
遠距離互相試探的前奏被李恒強行忽略,雙方一碰麵,就是貼身肉博。
無論是麾下士卒的戰鬥力,還是各級將領的應變能力,江淮軍都還沒和元軍達同一個檔次上。
當李恒、張弘正、呂師夔這些名將露出真麵目後,雙方之間的差距立刻顯現出來。
一日夜間,韶關和梅關失守,將領們之間的聯係被切斷。蘇劉義派人向破虜軍緊急求援,結果,破虜軍負責的防禦地段,也早已被人馬高於自己數倍的敵軍所淹沒。
“回光返照!”蘇劉義心中突然出現了這樣幾個字,絕望,刹那間寫了他滿臉。曇花一現般的複興和反擊,不過是一場回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