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世傑的背後,卻是李恒和張弘正帶領的三十萬大軍,洪流一樣衝了下來。隻要十天之內,張世傑將軍不能突破張弘範布置的防線。五萬江淮軍就會被元軍層層包裹起來。在缺乏糧草和軍械補充的情況下,江淮勁卒再英勇,也擋不住敵軍的輪番攻擊。
你中由我,我中有你。元軍、宋軍、宋軍、元軍,各路兵馬以崖山為中心,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哪路對戰機的捕捉稍慢,哪路將被卷入水底。
雷聲滾滾,冥冥中,仿佛有一個聲音在催促著他,出兵,火速出兵。加入這個戰團,將北元三十萬大軍一舉全殲。
雨聲切切,耳畔,亦仿佛有一個冷靜的謀士在告誡他,謹慎,謹慎。張弘範既然能布下這麼大一個局,就有控製局勢的把握。倉猝決定,也許非但救不得行朝,還要把破虜軍剛剛建立基業賠進去。
如果還是像江南西路會戰之前一樣,沒有大規模戰役的組織和指揮經驗。也許,此刻文天祥會果斷地下令留在福建的破虜軍全軍出動。然而,此刻他卻已經不是當年哪個滿腹豪情的文天祥。三年多的實戰,讓他學會了太多的東西。學會了正視敵軍的力量,也學會了正視自己。
與前兩次貿然進攻,落入破虜軍圈套的頁特密實和索都不同,李恒和張弘範是有備而來。雨季沒結束之前,破虜軍對遭遇元軍,並沒有太大的優勢。
破虜軍除了訓練有素外,百戰百勝的三項至寶,依次為火炮、手雷和破虜弓。
張弘範選擇在這兩個月作戰,就是為了利用天氣濕潮,宋軍所配備的火炮和手雷無法發揮威力的機會。
而眼下,破虜弓的優勢也被張弘範組織的射聲軍所壓製。
根據這幾天前線送來的情報,元軍中出現了打著射聲軍旗號的,專門用來進行遠程射擊的弓箭隊。所用武器都是遠程強弓,對宋軍的威脅極大。
情報表明,射聲軍是張弘範充分利用北元的人力、物力和財力,集中了軍中所有射箭高手和名弓組建。可以說,是專門瞄著破虜弓射速不夠快的缺點而組建的。
拉弓要用很大的力氣,時間越長,越難控製瞄準的穩定。對於生活在長江以南的宋人而言,體力和臂長,決定了他們之中很難出現能拉開長弓,射中二百步之外目標的神箭手。大宋朝對軍械製造的長期忽視和造弓流程的複雜,也使射程達到三百步之外的名弓成為不可多得的寶物。所以,射前不用浪費體力開弓的鋼弩,才能在最近的戰爭中脫穎而出。
但對於北元來說,這兩個弱項都不難克服。蒙古軍和北方漢軍之中,弓箭手的名額一直占到六成左右,從中反複篩選,優中選優,去除命中的準確度要求外,能拉開強弓,把箭射到二百步以上的士兵每個萬人隊中都能找出百餘名。
而使用牛筋、韌木製成的蒙古雙弧戰弓,射程都在三百步之外。當張弘範把優秀射手和優質弓箭組合在一起後,破虜弓出現後給宋軍帶來遠程攻擊優勢,就已經不那麼高了。
根據細作從北元方麵收集的情報得知,雙弧戰弓是利用角質和木材,外纏繞牛筋所製。按破虜軍的標準計算單位,將一把雙弧反彎弓滿開的話需要至少80大斤(公斤)的力量。射出的箭能輕易的穿透一頭壯牛。更令人憤懣的是,張弘範還命令士卒,在每支箭頭上,都塗了毒藥。
破虜弓屬於強弩範疇,有效射程不過一百五十步,射前需要經攪弦、上箭、固定、擊發四個步驟。而雙弧戰弓隨拉隨發,無論射擊速度和射程,都遠遠超過了破虜弓。
在人數和戰鬥能力都不具備優勢的情況下,破虜軍必須重新考慮敵我雙方的實力對比。
並且,眼下破虜軍側翼門戶洞開。李恒隨時可以派譴兵馬從龍岩、永定等方向突入南劍州。留在福建的幾標人馬,要防守從邵武到漳州那漫長的防線,兵力分配上,已經顯得有些捉襟見肘。
偏偏這個時候,一直被破虜軍打得狼狽逃竄的範文虎也來了精神。利用麾下兵馬多,地形熟的優勢,蒼蠅一樣纏著李興和蕭明哲兩標人馬。被打敗一次,沒幾天再反攻一次。不惜血本地,誓要將破虜軍主力拖在兩浙。
“丞相,不能再猶豫了,您再猶豫,萬歲,行朝,就全完了!”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從角落裏響了起來。文天祥抬起頭,看見行軍參謀趙時俊跌跌撞撞的衝了過來,衝到自己麵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連連叩首。
血,立刻順著趙時俊的額頭流了下來,流滿他英俊的臉。這張臉,與空坑兵敗時,冒充文天祥慷慨赴死的趙時賞別無二致。二人是堂兄弟,同樣是趙氏皇族,當年同樣為了報效國家,而投身於文天祥帳下。
“時俊,起來,起來!你這是幹什麼?”文天祥連忙伸手去扶,用盡全身力氣,卻無法拉動趙時俊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