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猛,射出羽箭都被吹偏了方向,十有八九落入海水裏。偶爾一兩支射中人體,也刺不透被水濕過的牛皮甲。
這時候,鋼弩的優勢就體現了出來。這種沒有尾羽的弩箭,射程雖然也受到風雨影響,但穿透力驚人,可以直接透過雨幕,將人釘翻在沙灘上。隻是,文天祥送來的弩箭,大多數分給了江淮軍。熊州守軍雖然跟在禁軍身後分得了一點,但百餘支鋼弩,要封鎖數萬元軍的衝擊,顯然力不從心。
“弟兄們,跟他們拚了!”宋將梁窕射出最後一支弩,從沙灘上拔起刀,向元軍衝去,三百多大宋官兵緊隨其後。求援信號已經發出去了,但淩震將軍遲遲沒有回音。有人彙報,四麵都出現了元軍,淩震將軍已經無兵可派。
“將宋軍分割開,別讓他們阻擋了將士們搶灘!”阿裏海牙揮動令旗,沉著地下令。
“長生天保佑蒙古人!”下千戶寶音咆哮著,截向梁兆。
兩支隊伍撞在一起,發出悶雷一般的聲響。緊接著,刀劍撞擊聲,喝罵聲,傷者的呻吟,死者臨終前的痛呼,還要血噴入空氣中的絲絲聲,刀卡在骨頭中的摩擦聲,交織在一起。將雨聲和濤聲漸漸壓成了背景。
梁窕的身材遠遠比寶音矮小,在狼牙棒的接連打擊下,他手中的鋼刀很快變成了弧形。虎口處,血順著刀柄淌下來,在腳下的海水中綻放出一朵朵小花,然後快速被翻騰的海浪卷散了去。
“投降吧,南蠻子!”寶音大聲喊道,也不管對方能否聽懂他的蒙古話。回答他的是一雙淒厲的眼神,梁窕躍起,彎刀割破風雨,畫著弧線,割向他沒有皮甲保護的脖頸。
寶音擰身,斜撩,“當”地一聲,將梁窕連人帶刀撩飛。緊接著,他快衝兩步,將死命撲上前來救援的宋軍擊翻,狼牙棒掛著風奔梁窕的天靈蓋直直拍下。
“吱!”長槍刺入肋骨的聲音令人牙酸,寶音手中的狼牙棒無力地落入了海水中。在他麵前,斜跪著的梁窕雙手緊握一杆從戰死士兵身邊撿起來的長槍,刺穿兩層牛皮軟甲,捅入了對手的前胸。
寶音瞪大雙眼,雙手緊緊握住槍杆。刹那間,他發現自己的血順著槍杆在向外淌,染紅那雙不知道沾了多少人鮮血的手,伴著雨水落入海中。原來,長生天保佑的蒙古人也會死,一個荒涼且滑稽的想法竄入了他的腦袋,隨後,膝蓋處一軟,他栽倒於淺灘上,濺起一片紅色的海浪。
梁窕臉色煞白,摸索著,從海水中撿起寶音用過的狼牙棒,轉身,衝進了北元士兵群中。
狼牙棒所過之處,帶起數片碎肉。
混戰中的宋軍見己方將領勇猛,士氣大振,呐喊著,向梁窕靠攏。周圍的元軍士卒紛紛走避,攻擊陣型被戳出一個窟窿。
“嗨!”梁窕揮棒砸碎一個西夏人的腦袋,然後兵器脫手,擲到對麵衝過來的蒙古武士的麵孔之上。腳尖斜挑,從地上挑起一把單刀,接在手中,平推,將一個漢軍士卒掃去半截。
兩杆斜刺遞過來的長槍刺向他背後露出的空門,兩名穿著大宋號鎧的小兵舍棄對手,一齊撲上,長槍被擋出圈外。兩名士兵也被追上來的對手砍中後背,倒在海水裏。
梁窕回身,怒吼,將兩個使長槍的新附軍士兵先後砍翻,然後以左臂輕傷的代價換了一個探馬赤的命。戰靴橫掃,將另一個探馬赤軍的脖子踢歪成直角。
閃電裂空,電光照耀下,宋將梁窕宛如凶神下界,每一次出擊,必然奪去一個北元武士的生命。
如林刀槍中,宋軍士兵亡命博殺。
一個宋兵被刀砍中,倒下前的瞬間,他扔出手裏的鋼刀。盤旋的刀鋒被雨點打得冰冷,呼嘯著,從一名北元士兵的喉嚨處掃過。
血,噴向空中,和雨水一同落下來。宋兵哈哈大笑著倒地,死之前,還帶著輕蔑的笑容。
一名宋軍小校扔掉刀,把與自己捉對廝殺的元軍百夫長雙腿緊緊保住。元軍百夫長的刀如剁菜般,剁透他的鎧甲,剁碎他的脊骨。他卻死不送手。一名宋軍士卒看準機會,將長槍從側翼捅入百夫長小腹。
兩個低級軍官同時跌倒,永遠抱成了一團。
一個蒙古武士用包了鐵的皮靴,踩住了宋兵的腦袋,用力將他的頭向泥沙中踩。血夾著氣泡,煙一般散向水麵。蒙古武士殘忍地笑著,用力,在用力。突然,他的笑聲僵在了臉上。
泥沙中的宋兵,抓出把刀來,砍斷了蒙古人的腳踝。
沒了腳踝的蒙古武士慘叫著,倒進水裏。宋軍士兵從海水中搖搖晃晃地爬起,然後,又搖搖晃晃地撲倒,壓在斷了腳的蒙古人身上,二人在海水中翻滾,廝打,廝打,翻滾,終於,一塊消失在血海深處。
一命換一命,島上的守軍勢單,很快被衝破防線,分隔開來。但這些沒讀過聖賢書,不識字,不會著書立說的士兵們,卻不像每每能發表長篇大論,慷慨激昂一番的大人物般,見勢不妙就爭先恐後的投降。而是用生命堅守著最後的職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