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焦雷,炸得崖山行宮內瑟瑟土落。

昏暗的燭光下,大宋行朝的文官們彼此相視,目光中充滿了淒涼與無奈。大熊州、小熊州、香山、三江,行宮外圍的島嶼半日內相繼失守,曾經被視作天險的崖山已經無險可憑。大宋行朝,此刻戰無兵,退,亦已無路。

“太後,臣以為,此刻應馬上送皇帝陛下出海,暫避元軍兵威。尋找時機,再重整大宋旗鼓!”禮部侍郎鄧光薦急切地勸告。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提出這個建議了,得到的回答依舊是一聲低低的噎泣,坐在空蕩蕩的龍椅側麵的楊太後仿佛沒聽見鄧光薦說什麼一般,隻顧著落淚。

自從國舅公楊亮節的遺體被忠勇的士兵們搶回來後,楊太後就變成了這個樣子。無論大臣說什麼話,她都以哭泣相應。此刻,楊亮節那插滿了羽箭的遺體就擺在她的腳下,這位被言官們譏諷為不會做事,隻會攬權,一心想把朝廷的軍隊化為楊家軍的國舅,人生最後一刻走得極其雄壯。在聽說自己的本家兄弟楊元禮把府庫物資全部獻給元軍後,他硬是以三百死士攻上了香山島,打得香山島守軍抱頭鼠竄。若不是關鍵時刻,遭遇了呂師夔所帶的接應元軍,香山島就會被重新奪回到大宋手上。

麵對五千元軍,楊亮節提槍,入陣,直取中軍。向來以勇武著稱的呂師夔不得不掩旗避之。

楊亮節透陣而過,吩咐麾下親兵回報崖山行宮,香山已失。然後,再度提槍,殺入元軍重圍,直致力盡戰死。

“陸丞相,您看……?”鄧光薦得不到楊太後的回答,又把頭轉到陸秀夫這邊。

“上了船,我們能去哪呢?”陸秀夫輕輕地搖了搖頭,打斷了鄧光薦的話。

是啊,上了船,我們能去哪裏呢?諸臣相對黯然。崖門內,大宋水師的戰艦尚存一千餘艘,其中不乏兩千料以上的軍船。但此刻伶仃洋外,風高浪急,參照海民的說法是,“一出崖門,片板不歸”。駕船出航,隻是比戰死多拖延了幾個時辰,並且死後連屍骨都找不到。

“那也好過等死吧,說不定海上還能闖出一條生路來!否則,楊大人豈不是白白丟了性命!”鄧光薦不甘心坐以待斃,繼續勸道。楊亮節幾次乘船來往與崖山與福州之間,留在崖山的諸臣之中,他應該是最懂海情的人。鄧光薦總覺得,楊國舅到死還念念不忘讓皇帝出海,必然有他的道理。但具體道理在哪,他亦說不出。非但他,自從張世傑、蘇劉義等人離開,翟國秀、顧鎧等人相繼投降後,整個行朝,已經沒有一個通曉水戰和航海之人。所以此刻縱使沒有風浪,出海亦是一場以生命進行的賭博。

陸秀夫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似乎心有所動。還沒等鄧光薦把自己的想法說清楚,行宮外響起一串腳步聲。宮門口,一個太監打扮的人撲到在地,哭叫道:“啟稟太後,同知樞密院事王德大人,刑部尚書申維時大人,工部侍郎楊守道大人,戶部員外胡靖大人,一起服毒自盡了……!”

“什麼?”陸秀夫幾步走到宮門前,大聲問道。他派人去傳百官來大殿議事,幾個大人遲遲未到。假了太後的懿旨再次派人去催,沒想到催回來的卻是這種結果。

“王樞密和申尚書等六位大人,服毒自盡了。臨去前,留言說,大宋已有一帝有辱社稷,斷斷不可再辱。請陸大人好自為之…….”報信的太監跪在泥水裏,一邊哭,一邊轉述道。

陸秀夫的身體晃了晃,後退幾步,才勉強站穩腳跟。

幾道閃電當空劃過,藍紫色的光,照亮他絕望的臉。滾滾雷聲從天際而來,震得殿中每個人的心,都跟著發顫。

悲涼而壓抑的感覺在大殿中越來越濃,越來越濃。

“列祖列宗啊!”惠王趙興棟悲呼一聲,低頭撞向了殿中金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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