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金鑾殿都跟著晃了晃,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血光四濺,諸臣攔阻不及,眼睜睜地看著惠王的屍體被柱子彈開,軟軟地仆倒。

金殿內,響起一片悲聲。正在給弟弟清理身體的楊太後迷茫地抬起頭,看看眾人,又將頭低下,眼淚一條線般,灑在楊亮節的鎖甲上。

“報,淺灘水漲,賊舟逆灘而上,淩震將軍不敵,已經退過大嶺。何去何從,請陸大人速做決斷!”

沒等眾人從悲傷與震驚中緩過神來,一名渾身是血的小校闖進宮,俯在金殿前報告。

聽到此言,眾人心裏更加絕望。崖山與三江島之間的水道,被珠江所攜帶的泥沙淤積,據海民說,已經幾十年都無法行船。所以,眾人以為,張弘範取了三江島後,若想攻上崖山,也得駕艨艟從熊州和三江島之間的水道過來。十幾裏水路,行船要耗費很多時候。誰料到,此刻天欲亡宋,連淺灘都跟著漲水,能托起運兵的艨艟來。

“報,瑤光艦被風浪推動,撞在奇石上,沉沒!”報信的小校剛從泥漿中爬起來,又一名士兵闖進來,伏在闕下。

“啊!”鄧光薦後退數步,無力地倚在了殿柱上。

瑤光艦是幼帝趙昺的座艦,整個艦隊中,以此舟最大,一向是最抗風浪的。瑤光艦在官湧港內,海中奇石旁,被其他戰艦環繞而泊。這艘大艦都被風浪擊碎,其他戰艦想必更是難保,大宋朝最後一絲活命的希望也斷絕了。

“天亡大宋!”諸臣彼此目光相交,頃刻間,想到了一處。

“太後,事已至此,該喚醒官家了!”陸秀夫整頓衣冠,上前施禮,大聲奏道。

“嗯,一切俱依憑陸大人安排!”楊太後抬起頭,清晰地答道。不知道是因為傷心過度,還是被瑤光艦的沉沒,蒙古人臨近的消息所刺激,一直哀哭的她,居然開始說話。略有些蒼白的臉上,刹那間帶上了幾分生命的光澤,仿佛冬日傍晚的殘陽,落山前最後的一次閃動般,冷中透著強烈。

幾個太監抹著淚,去後宮伺候皇帝更衣。文臣們相視而泣,哽咽不止。陸秀夫輕輕咳嗽了幾聲,壓住了眾人的悲啼,笑著奏道:“啟稟太後,微臣不才,無計力挽天河。此刻社稷將傾,理應相從陛下始終。臣家中還有一妻,二子,容臣且去安頓,稍頃便來!”

所謂安頓之言,定是逼著他們自殺,以殉國難了。大夥理解陸秀夫話後的含義,心中一冷,悲傷的感覺一下子被憋住。取而代之的,反而是絕望之後的輕鬆。

“丞相大人且去安排,片刻後,我母子於偏殿相候!丞相有為國捐軀之心,哀家身為女流,亦不會再令社稷受辱!”楊太後點點頭,笑著應答。想讓陸秀夫和諸臣寬心一些,眼淚卻不肯聽話,順著清瘦的麵孔上滾了下來。

“臣家中已無人,就在此與陛下告別吧!”參政知事夏士林擦去了眼淚,對著殿前都檢點張德慘然一笑,說道:“待會煩勞張大人找一個手腳利落的弟兄帶劍上殿,送在下一程!”

“煩勞張大人!”

“煩勞張大人!”

幾個禦史陸續上前,給殿下都檢點張德施禮。金殿中,唯一一個佩有武器臣子張德頷首相回,解下腰間佩劍,托在了手裏。

金殿外,僅餘的百十個侍衛在雨中肅立著,電光下,握刀的手被照得慘白。

“諸位有必死之心,難道沒有殺賊之念嗎。等死,何不提刀死於陣前!”禮部侍郎鄧光薦越眾而出,大聲喝道。

大夥都欲殉社稷,強行出海的尋覓活路的話,他再也提不出來。但揮刀自盡,卻又太不甘心。此刻,崖山島上,宗室大臣的家眷、子女不下五千。大、小熊州、香山島、還有分散著住在伶仃洋諸島之上,台山、新會、番隅一帶,追隨著大宋行朝的百姓、士人不下二十萬。眼下雖然大部分百姓都落入了北元之手,但大夥忍辱偷生,就因為行朝還在,華夏文明還有延續下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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