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興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午時。天完全晴了,久違的陽光從雲縫隙中灑進來,灑在窗外的竹叢中。快速拔節的新竹散發出縷縷幽香,和屋子裏的藥香味道一起,振奮著人的精神,讓人按耐不住,想爬起來擁抱陽光下的世界。

李興動了動,錐心的感覺從右胸口傳來,疼得他悶哼了一聲,額頭上冷汗立現。幾個在一旁忙碌的大夫聽見他粗重的呼吸聲,趕緊跑了過來照看,眼中的目光,又是欣喜,又是崇拜。

“我在哪?”李興看了一眼自己被白紗裹得像綜子一樣的身體,低聲詢問。

“將軍在慶元,縣令李大人府。將軍感覺怎樣,除了右胸,還有其他地方不舒服麼?將軍可醒來了,倘若再不醒,草民隻好棄醫務農了!”為首的大夫幫李興正了正枕頭,饒舌地答道。

李興用左手扶著右腕,輕輕的地將右臂抬了起來,小心翼翼活動了兩下,笑著答道:“還好,右臂沒斷。其他地方都是小傷,不妨事,有勞金大夫了!”

李興床前這個大夫姓金,用得一手好藥,隻是人饒舌了些。並且喜歡引經據典地賣弄一些文辭,以儒醫自居。見李興跟自己客氣,金大夫登時骨頭一輕,嘴巴立刻合不攏,滔滔不絕地說道:“哪裏,哪裏,能為將軍療傷,是草民的福分。前夜將軍匹馬單騎,殺得敵軍魂飛魄散,龍泉溪畔,血流成河……”。

“行了,行了,金大夫,你再不打住,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前夜?前夜戰果如何,抓到範文虎了麼?”李興渾身上下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趕緊打斷金大夫的發揮,把話題岔到別處。

說道戰果,金姓大夫就知道的不太詳細了。破虜軍缺乏醫官,他們這些大夫都是李興在破虜軍回撤時,從民間強行拉進軍中的。短時間內還融不到軍旅當中,接觸不到太核心的消息。勉強給李興講了半天,翻來覆去不過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八個字,具體的敵我雙方傷亡數字和中級將領戰損情況一概說不清楚。

“好了,扶我起來吧,我去找個參謀問問!”李興聽得索然無味,低聲吩咐道。經過破虜軍內部的熏陶與實戰積累,他已經脫離了過去那種以單純的勝負來戰爭的階段,而是學會了把戰場的細節量化,通過具體數字來檢驗最終成果。

“那,那怎麼行。您要有個閃失,將士和百姓不得把我活剮了!”金大夫聞言,趕緊用雙手按住了李興。一邊壓著李興躺好,一邊衝著外邊喊道:“來人,李大將軍要召見參謀,趕快去找!”

“什麼大將軍,盡胡說!”李興傷後體虛,掙紮了兩下沒爬起來,笑著罵道。

“李將軍橫槍豎馬,威震敵膽,今後兩浙小兒聞將軍之名不敢夜哭,古之名將亦不過如此…….”金大夫一口氣解釋道。原來前夜一戰,新附軍大敗。潰軍四散逃命之時,為了給自己遮羞,刻意誇大了李興的作為。此刻,附近幾個州縣百姓都知道破虜軍中飛將軍李興的名號,慕名而來勞軍的不下萬人。若不是他一直昏睡著,縣衙的大門早就被百姓擠破了。

正說話間,就聽見遠處傳來鞭炮聲響,人聲就像開了鍋的水一般,沸騰不止。在震天的歡呼聲裏,李興分辯出了“李將軍!”三個字,心口突然一熱,半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當年跟在蒙古人身後耀武揚威時,從來沒有享受到過這般待遇。雖然那個時候自己殺的人也不少,衝鋒陷陣時一樣勇敢。

“李兄醒了?”門外傳來的問候聲,打斷了李興的遐想。蕭明哲帶著幾個破虜軍將領,大步走了進來。

“皮外傷,不妨事。蕭兄弟,門外怎麼鬧成了這個樣子?”李興掙紮著抬高腦袋,訕訕地答道。門外的百姓把功勞都歸到了他一個人頭上,歡呼聲雖然令人自豪,卻也容易惹來麻煩。特別是在蕭明哲等跟著文天祥從百丈嶺上下來的老破虜軍麵前,李興可不想留下攬功自傲的印象。

蕭明哲揮了揮手,命令幾個醫官先行退下。然後,俯下身來,笑著解釋道:“前夜一戰,李兄威名遠播。參謀們認為這個條件可以利用,就在順勢在百姓中推了一把,於是就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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