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在宋軍中,這種人越來越少。望著前方滿眼綠色,達春鬱鬱地想。黎貴達投降過來已經七天了,本來自己可抓住這個機會,急插南劍州,扼住破虜軍的心髒。誰料到七天來,大軍居然連永安都沒趕到,三百多裏的路仿佛被無限拉長,隊伍永遠也走不出眼前這片綠海。
想想兩個月來的戰績,達春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大軍先是在上杭,被一個山賊出身的破虜軍將領所阻,連續攻打了四十餘日,都沒突破槿江防線。抱著試試看的心情繞路去攻永定,誰料到,永定守將黎貴達居然放著好好的城池不守,學古之名將,玩什麼夜半襲營。
七天前夜,黎貴達來劫達春的大營,被達春以重兵圍困,迫降。此後,元軍在黎貴達的指引下,四日內連克永定,克銅鼓、龍岩,勢如破竹。
得知側翼失守,上杭守將陶老麼被迫放棄槿江防線,退守蓮城。
就在達春意欲搶在張弘範帶大軍趕到前,再建奇功的時候,一個他意想不到的人出現了。破虜軍第六標統領楊曉榮,帶著八千兵馬迎了上來。以六萬對八千,達春以為自己勝算在握。誰料到,楊曉榮“膽小如鼠”,根本不與元軍接戰。
宋將楊曉榮,當年是頁特密實麾下的千戶。而現在,此人卻成了自己的敵手。達春一想到這,怒火就直衝頂門。當年此人除了馬屁拍得好外,沒有任何能力。現在,此人的用兵能力也沒見得有多少提高,但嫻熟程度,卻遠遠超過了當年。
騷擾,偷襲,迂回,逃竄,阻擊、放棄。趁元軍不注意啃上一口,然後利用地形熟悉的優勢快速遠遁。流寇的作戰方式被楊曉榮學了個十足。
翻來覆去,楊曉榮就這一招。偏偏達春拿這種流寇戰術沒辦法。從幾次小規模戰鬥上分析,該死的楊曉榮至少把部署分成了三十餘隊,每支隊伍的目的都是一個,拖延戰機。那些手腳極其麻利的破虜軍士卒躲在林間,向元軍投擲手雷。如果元軍停下來,派大隊人馬反擊,他們就快速鑽密林逃離,讓反擊者撲個空。如果元軍置之不理,他們就尋找機會,突然衝進元軍薄弱處或輜重隊中,燒殺一番,然後快速撤走。如果元軍分兵前進,他們就在路上用竹子和石頭壘起簡易的寨牆,進行殺傷性阻擊。
那種簡陋到寒酸地步的寨牆,根本敵不住大軍三次以上衝鋒。可楊曉榮的部下和他一樣沒膽,總是利用寨牆,擋住元軍一到兩次進攻。等達春把第三波進攻組織好,寨牆後的人早已消失不見了。
達春紮營,楊曉榮派人劫營,卻連營門都不肯入,遠遠的發射火箭,丟手雷。
達春故意中軍和輜重隊間留下空隙,布置好了圈套,等楊曉榮來劫糧。結果,宋軍依然是老一套,跑來幾十個人,扔幾顆手雷,放一把小火即撤,根本不想一戰而竟全功。讓守在陷阱外的元軍急得直跳。
三天三夜下來,元軍行軍總計不到一百五十裏。消滅破虜軍二百多人,自己卻承受了十倍的損失。糧草輜重被毀無數不說,士兵們也疲憊到了極點。所以,黎貴達剛才不顧一切,輕裝前進的建議根本行不通,以隊伍目前的狀態,輕裝急行,剛好是去送死。一旦再有其他破虜軍於前方布下埋伏,六萬大軍就會麵臨全軍覆沒的風險。
況且此時的福建也不比當年。當年達春帶領人馬幾度經過,都是就糧於道。殘宋百姓不敢逃,也不敢反抗。遇到蒙古軍,會乖乖的把自己舍不得吃的牲畜和種籽貢獻出來,充做軍糧。而現在的福建人都被破虜軍教壞了,變成了刁民。大軍沒等殺到他的家門口,村子裏就會燃起火光。百姓們燒了房子,藏了糧食,趕走了自家牲畜。就連水井,都會找石頭和泥土填死。那些來不及或沒有力量帶走的牲畜,則殺死了扔到泥槳中。如此炎熱的天氣中,等大軍找到那些牲畜,肉早就臭了,聞都不能聞。
所以達春隻能步步為營,隻能壓住心頭的厭倦感,跟楊曉榮周旋。對出奇製勝的建議,他現在根本不想考慮。唯一抱著的希望是,張弘範的兵馬盡快趕來,憑借軍隊人數上的優勢,把破虜軍徹底壓垮。
前軍又傳來的爆炸聲,隊伍又不得不停了下來。達春再一次舉起信號旗,幾百名強弓手和兩隊探馬赤軍衝入了密林。後隊中,也傳來陣陣喊殺,達春歎著氣,命令的聲音說不出的疲倦,兩隊輕騎兵衝向輜重營方向。
爆炸聲再響,達春再派兵反擊。號角聲再起,騎兵再火速救援。
爆炸,號角,號角,爆炸。沒日沒夜,就像福建夏天的暴雨,你說不清楚什麼時候開始,什麼時候結束。
達春累了,將信號旗交給了親兵。隻顧發令,不再親自舉信號。
新附軍疲憊了,探馬赤軍厭倦了,蒙古軍懈怠了。大夥好像在贛州城內,看那種無聊的折子戲,每日都是這麼幾句詞,不痛不癢,不急不徐。
達春坐在戰馬上,疲憊的應付著。不再去想永安城什麼時候能到達的問題,反正行軍速度再慢,十天內也能殺到永定城下。占據了此城後,就可以慢慢修整,等待張弘範前來彙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