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都不再說話,聽著遠處的喧囂,各自想著心事。方圓不足五裏的小城很快被巡視過一圈來,除了背後的太史溪外,西北、西南和正西三個方向都發現了敵軍的營寨。與連綿的營寨相比,整個永安城就像淹沒在燈海中的孤舟,顯得分外單薄。入侵者們用南腔北調的俚語嬉鬧著,高唱著,不知疲倦。

突然,一聲號角被夜風送了過來,蒼涼而婉轉。緊接著,所有喧囂聲都沉默了下去。靜下來的夜空,讓人感到可怕。仿佛被卡住了脖子,蕭鳴哲聽見了自己艱難的呼吸。心髒沒來由地狂跳不止,伴著遠處火焰起伏跳蕩的節奏。

“噗!”風吹過,燈籠裏的牛油臘,被吹熄了。

元軍的第二次進攻從太陽升起的時候開始。

幾十麵半人多高的大鼓架在高坡上。蒙古壯漢赤精著上身,根據身邊的指揮旗不斷調整鼓點節奏。踏著鼓聲,元軍忽快忽慢,像蝗蟲一樣滾了過來。

這一次,步兵成為了進攻的主力。迎著初升的朝陽,他們排出了鬆散的攻擊陣型。以隊為單位,親頭並進。各牌子頭站在隊伍中間,根據鼓聲調節本隊的進度。

布置在城牆上的輕、重火炮同時開炮攔截。但對於如此稀疏且準備充分的陣形,火炮造不成初次投放戰場那種毀滅性殺傷。有時炮彈打正了,可以毀掉一個小隊,但附近的其他小隊則跟著戰鼓聲繼續前進,根本無視隊友的死亡。有時炮彈落偏了,打在幾個小隊中間的空地上,附近的元軍立刻臥倒於地,等爆炸聲響過後,才繼續前進。這種避彈方式非常有效,炸裂的單片和加在火藥顆粒中的鉛丸在空中飛不了多遠,就失去了殺傷力,即使落下來恰巧砸在士兵身上,很難砸破堅韌的皮甲。

炮彈的爆炸,掀起了滾滾煙塵。數以萬計的北元士兵頂著炮火,穩步前進。中間偶爾有幾十隊人停頓下來,放下枯樹枝,點燃篝火。其他人則繞過火堆,繼續向前。點了篝火的小隊元軍完成任務,小跑回到本陣。又有小股元軍扛著新砍的樹枝、柴草衝上前,在戰場間點燃新的篝火。。

戰場上,火堆越來多,煙霧越來越濃。站在城頭的司炮長再看不清敵軍的動向,隻好命令屬下士兵調整火藥發射量,轟擊距離城牆最近的敵軍。而每一輪射擊過後,疆場上就會出現新的煙柱,炮彈炸出的,蒙古軍點起的,縱橫交錯混雜在一起。

一步步,元軍逼近了。幾門重炮無法再減少火藥的裝填量,相繼停止了射擊。很快,輕炮的聲音也稀落下來,司炮長不停地指揮炮手們用磚石墊高炮尾,把射角從仰射調節成平射,再改成俯射。

“隆-隆隆”戰鼓的節奏突然一邊,由錯落變為連綿。幾十隊元軍從硝煙後衝了出來,當先的兩名士兵豎盾於地,架起簡易防護。其他幾名士兵站在木盾後,拉開大弓,奮力向城頭射去。

羽箭、鋼弩的破空聲取代炮彈爆炸聲,成為戰場上的主旋律。

破虜軍據高臨下,鋼弩射得穩、準、狠。元軍手中的弓箭卻占了一個快字,幾乎是毫無間歇地連續發射。每承受一輪鋼弩射擊的時間,他們往往反擊上兩到三次。

雙方都有士兵倒在了箭矢下,雙方的發出的箭矢都越來越密集。趕到城下的元軍射手越來越多,層層疊疊有幾百組。雖然以稀疏陣型射擊,沒有列陣齊射那種浩大的聲勢。但如此多的弓箭手,也給城頭帶來的不小的殺傷。特別是炮位附近,幾乎站不下人,元軍每一次射擊,都有數十支羽箭落在火炮前後。

幾百枚手雷從城牆上彈射下來,落入弓箭手的陣型當中炸開。頭上的陽光突然暗了暗,一排煙塵相繼升起。

羽箭的射擊停滯了一下,接下來卻更加瘋狂。沒被炸死的北元士兵蹲在同伴的屍體旁,拚命地拉動弓弦。

煙塵落下,城牆外出現了一大片新的死屍。機靈的北元士兵幹脆將同伴的屍身搭了起來,摞成了高高的掩體。

手雷砸在“掩體”外,滾到了一旁,炸裂。“掩體”後的士兵毫發無傷,抹了把落在臉上的碎肉,繼續和城頭上的破虜軍對射。

其他北元士兵見狀,立刻開始學習。一座座血肉搭建的掩體誕生在城牆下,黑煙中,就像惡鬼蠕動的舌頭。

又有百餘小隊元軍從硝煙中衝出,在弓箭手的掩護下,衝向了城牆。有人啞著嗓子喊了幾句,衝在最前方的兵士舉起了門板大小的盾牌,護住了自己和左右的同伴。巨盾後,其他士兵從腰間抽出了鑿子,尖錘,躍過護城壕,衝向城牆根兒。

一排弩箭射下來,放倒百餘名北元士卒。剩下的元軍腳步絲毫不停,直直地向城牆撲去。在身體貼緊牆根,貼到弓箭射擊的死角後,舉起鑿子,重重地摳進磚石縫隙中。

叮當的鑿擊聲令人牙酸,守城的破虜軍戰士點燃手雷,貼著城牆扔下。手雷砸在巨盾上,滾落,負責護衛鑿城的北元士兵手疾眼快,遠遠地將冒著煙的手雷踢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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