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軍在天黑後撤了下去,半個時辰的生死博殺,,雙方都沒占到多大便宜。破虜軍想不出辦法對付蒙古人的高速馳射,蒙古人也沒有辦法對付火炮的轟擊。最終戰果是,兩千多元軍戰死在永安城外,守城的破虜軍的總傷亡人數也超過了五百。城牆上下,堆滿了屍體。血厚厚地塗了一層,在濕熱的晚風中散發著濃重的腥味,熏得人無法呼吸。

黑夜中,陸續有元軍趕來,在騎兵探明的火炮最遠射程外紮下大營。為了驅趕閩地的濕氣和蚊蟲,士兵們砍伐木材,在軍營中點燃了無數個火堆。遠遠望去,燈球火把連綴成一片,比模糊不清的永安城規模還要大。

永安城附近的村莊中,百姓早已經逃光了。破壞欲望得不到發泄的北元士卒點燃了所有的竹樓,把人類文明的痕跡,從大地上幹淨徹底地抹去。破壞帶來的快感讓士兵們不知疲倦,破壞帶來的快感,也讓士兵們忘記了彼此的種族界限。蒙古人、黨項人、契丹人、女真人、漢人,還有西域而來不知名的民族,所有人,此刻都披著同樣的號衣,彼此的眼中,都充斥著嗜血的暗紅色。

蕭鳴哲枕著箭匣,躺在敵樓的磚地上,輾轉反側。城外敵軍紮營時的打樁聲、士卒們的喧囂聲順著箭匣上的銅箍,清晰地傳入他的耳朵。偶爾還有細細密密的馬蹄聲從地下透出,蕭鳴哲知道,那是敵軍隱藏在黑暗中的巡邏隊。在楊曉榮手下吃了幾次虧,元軍變得非常警覺。大營外明裏暗裏布滿了守衛,想要劫營,根本找不到突破口。

眼下守軍也沒有力量劫營,敵我雙方人數差別過於懸殊,雖然破虜軍戰士個人戰鬥力已經比得上蒙古武士,但總計人數隻有兩萬出頭。而城外敵軍得人數已經超過了二十萬,並且陸續還有兵馬湧來。一旦劫營行動被敵軍發覺,單憑人海戰術,元軍就可以將破虜軍完全淹沒。

“蕭將軍,還沒睡?”一聲低低的問候貼著地麵傳來,鑽進蕭鳴哲的耳朵。睜開幹澀的雙眼,蕭鳴哲看見近衛團統領完顏靖遠提著盞黯淡的黃色燈球,蹲在自己身側。

“沒有,完顏兄,你怎麼上來了,丞相大人有新命令麼?”蕭鳴哲慢慢坐了起來,低聲問道。

“還沒,丞相怕韃子趁夜攻城,派我帶一個營上來幫你的忙。參謀們提了幾套方案都有缺陷,敵軍太多,我軍人數太少。而對方將領又太狡猾,不敢兵行險招。否則一旦給對方瞧破了,整條防線就會被攻破,後麵的百姓就跟著遭殃!”完顏靖遠搖搖頭,低聲答道。

福建的三座重鎮,邵武、福州和泉州,離永安都有一段距離。即使永安防線被突破,破虜軍也有足夠的戰略縱深和元軍周旋。甚至可以利用山區複雜的地形,給元軍布下重重圈套。但達春的屠殺令讓一切布置落了空,百姓們拖家帶口撤得慢,目前還有幾十萬人滯留在閩江西岸不願過江。一旦破虜軍讓開永安防線,這些人就會成為元軍刀下冤魂。破虜軍不願,也不敢這樣做。

“唉!”蕭鳴哲低聲歎了口氣。反正睡不著,他索性站了起來,躡手躡腳地繞過其他躺在敵樓中休息的將領,與完顏靖遠一起走上了城牆。

城牆上,疲憊不堪的士兵們抱著刀劍、鋼弩,相挨著躺在垛口後。有的人已經睡熟了,發出輕微的鼾聲。有的人還沒有睡,看見蕭鳴哲過來,掙紮著坐起來行禮。

“別起來,別起來,趕快去睡。明天還有大仗要打!”蕭鳴哲躬下身子,低聲命令道。憑借以往對敵的經驗,他知道今晚的戰鬥,不過是元軍的一次試探。明天或者是後天,等後續的元軍到齊了,對永安防線的考驗才真正開始。

“白旭派人回報,水寨那邊,傍晚也遭受了元軍攻擊,持續時間不長,但威力很大。整個外圍木柵,幾乎被元軍踏平了!”完顏靖遠一邊檢查城牆破損情況,一邊低聲說道。

形勢不容樂觀,自從趕到邵武投軍以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文天祥的臉色這麼沉重。其他幾次大的戰役,無論是對付頁特密實,還是對付索都,丞相大人都油然成竹在胸一般。即使整個作戰計劃出現了紕漏,他那鎮定的笑容,也讓身邊所有人感覺到有了主心骨。而最近幾日,完顏靖遠明顯覺察到文天祥肩頭所承受的壓力。這個文職出身的統帥在眾將麵前,依然泰然自若。但回到自己的寢帳後,整個人就像麻木了般,有幾次連官服都忘了換,坐在地圖前整晚一動不動。

這些話,作為文天祥的近衛團長,他是不能向外人說的。一說出來,恐怕會動搖整個軍心。但自己一方獲勝的希望在哪,他也看不到。蒙古人這手屠殺計,曾毀掉了盛極一時的金國。擁有比大宋還廣闊疆域的大金,在屠刀麵前快速土崩瓦解。

“有火炮助陣,他們一時攻不下我們的防線。但是,如果就這麼被動挨打,我怕元軍還會想別的主意!”蕭鳴哲自言自語般說著。他想到的問題和完顏靖遠差不多,元軍兵勢大,完全可以分兵攻掠地方。破虜軍主力被張弘範釘在永安,其他幾路元軍就可以四下攻打漳州、汀洲等地。外圍城市如果紛紛陷落,縱使幾個戰略重鎮保住了,福建大都督府也是元氣大傷。沒有五年時間,被元軍糟蹋過的地方恢複不了生機。而蒙古軍去而複來,去而複來,五年之內不知還會殺來多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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