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是個方圓不足五裏的小城,背靠著太史溪。太史溪是閩江的一條重要支流,發源於大武夷山,在繞過永安之前,名叫九龍溪,流向由西北東南。水流碰到永安城後,驟然加急,轉了一個近直角的彎,掉頭向東北而去,一直彙入閩江中。
破虜軍全取了福建後,丞相府大力促進手工和商貿,太史溪就因為其奇異的走向,成為連接汀洲、南劍和福州的重要運輸水道。寧化、清流、沙縣、三明,沿途幾個小城市的特產、手工和礦藏,沿著溪水運到閩江中,再由福州裝上海船,運往南北各地。而海商們販來的糧食、布匹和香料、書籍等,也沿著溪水運往上遊各個地區。
永安因正處於太史溪的拐點處,而作用日益凸顯。閩地多山,物資運輸不易。控製了此城,就等於控製了聯結汀洲和南劍州的水道。控製了水道,則等於控製了民間的商品通道和軍隊的後勤補給。
所以,丞相府特地在永安設立航路保衛和稅務稽查機構,並撥出資金,在永安城的土牆之外,砌了一層石塊。結果,這些無意之舉在關鍵時刻派上了意想不到的用場。
蕭鳴哲雙手扶在城垛上,借助磚石棱角與手掌摩擦的刺痛,壓製著心頭的憤怒。自從主動出戰,被達春擊敗退回這裏後,連日來,他幾乎沒合過眼。非但是他,幾乎所有家在福建的將士都無法入睡,大夥隻要一閉上眼睛,就看見滿眼的血光,老年、幼兒、男人、女人,一具具被虐殺的屍體仿佛就擺在眼前。耳朵裏,也同時響起百姓無助的哀哭聲。這聲音,如烈火般,時時焚燒著他的靈魂,讓他無法保持頭腦清醒。
西邊的天空紅豔豔的,晚霞好像著了一團火。翠綠色的山川也被霞光鍍上了一層金色,與城外不遠處那幾條不知名的溪水輝映在一起,構成了一個靜謐的金色世界。在世界的外側,有幾層鉛灰色的雲,絲絲縷縷的,從天上到地下,霧一般凝聚著,越遠越濃。在目力所及的最遠處,則是凝聚成了一條條巨大的煙柱,隨著晚風徐徐靠近,不斷吞噬著霞光的範圍。
那是元軍經過的路線,隻有他們,才會像蝗災一樣,把經過的地方糟蹋得毫無生機。也隻有他們,才會沉浸在殺戮與毀滅中不知疲倦。
“嗚――嗚――嗚”號角在暮色中,蒼涼地響了起來。由西向東,幾個外圍觀察哨上,陸續騰起了狼煙。隨著號角聲,大地開始震顫。大群的戰馬出現在地平線上,黑色的戰甲、紅色的戰旗,映著金光的彎刀,蝗蟲一樣卷過原野。
吹上城頭的風頃刻改變了味道,粘粘的,帶著揮不去的血腥與羊膻氣。了望手的呼叫聲,順著風傳出去老遠,“敵襲,騎兵,蒙古騎兵!”。一聲聲相接著,讓人心裏微微發寒。
幾個自告奮勇留下來協助破虜軍守城的青壯哆縮了一下,臉色有些發白。蒙古人的兵威他們沒親眼見過,隻是聽了逃難百姓的哭訴後,才激起了他們的一腔熱血。然而曾經的熱血和眼前兵勢相比,是那樣的單弱。有人抬眼看了看附近的破虜軍士兵,腳跟開始向後努力。
“鳴炮示威”蕭鳴哲大喊了一聲,手重重地拍下。
傳令兵立刻吹響了接戰的號角,幾個破虜軍士兵走到敵樓旁,將一串暗黃色角旗,高高地升了起來。
“敵樓大將軍炮準備就緒!”
“左角將軍炮準備就緒!”
“右角將軍炮準備就緒!”
“近戰輕炮就緒!”
幹脆利落的喊聲,透過雷鳴般的馬蹄聲反饋了回來。蕭鳴哲滿意地點點頭,將手中令旗交給了吳康。吳康接令在手,快速跑敵樓正中的火炮旁,大聲吩咐了幾句。司炮長拿出一杆紅旗,揮了揮,當空斬落。
“砰”天崩地裂般一聲巨響,一道濃煙推著巨大的火球飛了出去,砸進了遠來的敵騎中。所有的聲音瞬間沉寂,當耳朵恢複聽覺後,馬蹄聲嘎然而止,代之的是戰馬悲涼的嘶鳴。
誌願留下來的青壯轉身跑上了城牆,不顧破虜軍士兵的告誡,擠到城垛口向外看去。隻見二裏外,那群蝗蟲般的騎兵停了下來,馬蹄帶起的煙塵也隨即凝固在他們的頭頂。無數戰馬不安地盤旋著,顯然,蒙古人被打懵了,不知道該如何做出反應。
“近射,前方一千步,第一組,三炮齊發!”正當大夥為巨炮之威興奮的時候,吳康的喊聲又在身邊響起。緊接著,轟鳴聲又起,刺鼻的硫磺味道熏得人透不過其來。硝煙散去後,蒙古人的馬隊前,端端正正地擺了三個黑色的泥坑,泥坑邊緣,丟棄著幾件破爛的鎧甲。十幾匹戰馬受驚,掀翻了背上的主人,拚命向來的方向跑。整個騎陣都被驚馬攪散,亂哄哄地聚成了幾個疙瘩。
“噢!”青壯們在城頭上發出興奮地呐喊,恐懼的感覺一掃而空。有人邊喊,邊向城下做出種種鄙夷的手勢,也不管這麼遠的距離,對手能否看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