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護住彼此的背,我們堅持一下,援軍就會到來!”。那次,文天祥說對了,劉子俊、趙時賞等人先後殺來,大夥逃離了生天。

而有一段時間,自己卻差點從背後捅上文天祥一刀。想到這些,鄒洬突然明白了,朋友二字的真正內涵。

男人之間,有些話不必說得太清楚。從那一刻起,他徹底放下了朝廷,放下了政見之爭,認認真真做起文天祥的臂膀來。

一步跨出去後,才知道前麵海闊天空。文天祥所做的事情雖然多不合常理,但是他的所作所為,也許是擊敗北元,挽救華夏厄運的唯一辦法。華夏百姓之所以為華夏自傲,不但因為他的強大。暅古以來,天下至強莫過於北元,可天下大部分人都想推翻他。因為強大的北元,帶給人間的隻有災難和痛苦。華夏之所以讓人向往,更重要的是,每個華夏人都有希望從其強大中分到一份利益。

保護每個人從國家興盛中獲利,才是保持這個國家永遠興盛的辦法。所以,才不能接受朝廷那些關於守舊與革新之間沒有意義的糾纏。文天祥所做的不是革新,他比王荊公走得更遠,是徹底地重建。與朝廷的距離越遠,才越能放手施為。

無論曆史悲劇和眼下局勢,都要求大都督府不能再去延續百年來理學那個複古的夢。三皇五帝的時代美好不美好,沒有人見過。而邵武、泉州、與福州等地的變化,卻是實實在在,擺放在每個人的眼前的。雖然福建新政也不完美,但在新政下生存的百姓,卻比北元和大宋都好得多,也揚眉吐氣得多。

北元席卷了大宋,將大宋的繁榮和痼疾一並抹淨了,抹成了一張白地。而文天祥和他的破虜軍的使命就是,在這張白地上,興建起新的華夏來。

鄒洬願意為此盡力,哪怕時暫時當一下惡人,擋在文天祥麵前,作為一麵巨盾擋住來自不同方向的攻擊。所以,他主動承擔了收複兩廣,同時整合江淮軍殘兵和地方義賊的任務。而原來那些舊部也毫無芥蒂地接納了他,接受了他的調度。

稍稍落後於鄒洬半步位置的是第一標統領張唐。看著身邊精神抖擻的將士,看著跟在後麵一輛輛嶙嶙而行的炮車,張唐心中充滿了自豪。當年元兵打到他的家鄉,他散盡家財,自募義勇保衛大宋。結果,幾年來打得全是敗仗,一方麵固然是因為北元兵強馬壯,另一方麵,大宋自己也太不爭氣。稍一處於逆境,皇帝和百官先遁。稍一占得上風,立刻打算談判稱臣,以天下人的尊嚴與福芷換一家一姓之苟安。朝廷對外無能,對內卻防範森嚴。特別是像他和吳希奭這種自組隊伍的人,在朝廷諸臣眼裏簡直就是比敵軍還可怕。幾年下來,張唐傷心透了,也失望透了。一怒之下,明知道前去贛州風險重重,還是選擇了追隨文天祥北征江南西路。本想戰死沙場,做一代鬼雄。沒想到遇到空坑兵敗後,文天祥突然頓悟,發現了整軍和治國的新方法。不但丞相大人自己悟了,而且指點著大夥都突破了數重天。如今,他已經不是那個莽漢子,遭遇阿裏海牙和阿剌罕這種用兵老手,也絲毫不落下風。

今昔對比,張唐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上的變化。不但能感受到自己的變化,還能感受到身後這支隊伍的變化。身後的第一標,是以百丈嶺上那批老弟兄發展起來的。現在的營正、團長,在百丈嶺上,也許就是夥頭,或者普通一兵。三年歲月中,大夥領悟了太多的東西,每個人的境界都在突飛猛進。以他們為班底,張唐相信,這支隊伍不但能打出福建,打出兩廣,還能打過揚子江去,一直打到黃龍府去痛飲。

待直搗黃龍府,再於諸君痛飲。人生豪放處,莫過於此。

蘇劉義跨一匹白馬,跟在鄒洬身後。相對於破虜軍諸將顧盼神飛的風采,他顯得有些形單影隻。在內心深處,他一百個不願意將江淮軍並入破虜軍體係內。在接受了文天祥的任務後,蘇劉義就跑到自己的軍帳中大發雷霆,把文天祥的不義行為數落了一個遍。此時,好朋友蘇景瞻問了他一句,“殿帥意欲如何呢?如果換了殿帥與文大人易位而處,殿帥會不會給文大人重整一軍?”

一語驚醒夢中人。當年文天祥帶著杜滸、鄒洬等人千裏來投。作為手握兵權的重臣,張世傑的心腹,蘇劉義非但不願意給文天祥等人最大幫助,而且幾度勸張世傑把文天祥殺掉。縱使不能斷定文天祥是北元奸細,也要防止這個名聲和官職都不比張世傑低的人,從他手中搶走軍政大權。

蘇劉義認為自己當年想殺文天祥,並非為了私心。大宋朝廷內部各派勢力紛亂繁雜,多一支力量進來,隻會耽誤更多的事情。隻有政令統一在一個智者之手,才能承擔起複興的大業。而這個智者,他認為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張世傑。

而現在,他兵敗投奔了文天祥。對方非但沒有動過除之而後快的念頭,而且在破虜軍中給他安排了相當的職位,並且承諾原江淮軍將領,都會在破虜軍中量才使用。這樣,他還有什麼理由不滿足呢?難道真的還認為,拯救天下的英雄,一定是老上司張世傑麼?

如果沒看到過破虜軍軍威,也許蘇劉義還會自欺欺人地堅持自己的看法。可去年目睹了廣安之戰,破虜軍在強敵麵前前仆後繼的英勇,如今又目睹了張唐所帶第一標的威武雄壯後,蘇劉義動搖了。他知道,非但江淮軍,整個大宋,乃至大元,自己所見過的軍隊中,沒有一支隊伍能和破虜軍第一標相提並論。即使文天祥迫於朝廷的壓力,允許自己和張世傑重建江淮軍,蘇劉義也不敢保證,江淮軍真的有能力和破虜軍抗衡。

沒有與破虜軍抗衡的實力,卻想承擔與自己力量不相符的任務。到頭來,恐怕難免一場空。如果那樣,還不如追隨在真正的強者身後。

看著蘇劉義心事重重的模樣,第五標統領楊曉榮得意地拍了拍戰馬,向前趕了數步。他現在,深深為自己當初被逼無奈的選擇而感到自豪。命運就是這樣離奇,當他決定忘記祖先的榮光,死心踏地作個亂世中糊塗保命的無賴的時候,偏偏有一隻手在背後推了一下,把他推向了風尖浪口。

從此後,他立於潮頭,紅旗漫卷。他是破虜軍的楊曉榮,一標統帥。雖然眼下標中人數隻有半額,但誰也動搖不了這標人馬破虜軍主力的地位。這是他楊曉榮和標中兄弟,用生命和熱血在永安城頭換來的榮譽。

當年在大宋諸路人馬中,帶領地方兵馬的楊曉榮,連跟蘇劉義說一句話的資格都沒有。而今天,蘇劉義想讓某支隊伍加入第五標,還要看他楊曉榮樂意不樂意接納。這就是本錢,可以讓自己堂堂正正地喊一聲,“我是令公楊業的後人,破虜軍之楊曉榮”的本錢。為了這份驕傲,楊曉榮覺得自己付出和經曆過的一切,都非常值得。

吳希奭帶著一個團護衛,走在炮團背後。這次出兵兩廣,對外宣稱是炮師傾巢出動,實際上隻帶了一半力量。另一半由他的兒子吳康率領,跟著陳吊眼去進攻上杭。目的是把達春釘在那,讓他無力回援梅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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