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為從皇帝到大臣都認可了文天祥的專權,福建大都督府的政令才可以如此暢通無阻。但眼下,陸秀夫卻無法看清楚,文天祥到底要把大宋帶向何方?

他為了與北元對抗,而新編了一套軍製,這點陸秀夫能容忍。實踐也證明,這種變革是有效的,是抗擊蒙古人的良策。

為了與北元對抗,文天祥重新劃分了大宋軍中將領等級,在六部之外,又創造了很多自古未有的衙門。這點,太後和行朝的諸重臣也能理解。畢竟此刻文天祥是右丞相,他有任免低級官吏的權力。並且他開創的那些部門都隸屬於丞相府,可以算為了方便而行的一時權宜之計。

但陸秀夫和行朝其他幾個重臣,無論如何理解不了文天祥為什麼處處以小民為根本,站在小民角度上說話。

他有錢開票號,借錢給平頭百姓做生意,卻沒錢增加皇室開支。他有錢在福建大興土木,在幾個主要城市,無論爆發瘟疫的福州、劍浦還是沒爆發瘟疫的邵武、泉州,同時開工挖自古未見過的大型地溝,卻沒錢替皇家蓋一個簡陋的,如崖山行宮一樣的臨時宮殿。

更有甚者,他居然打算把低級官吏的任免權交給百姓。自古以來,哪朝哪代準許過這種以下犯上先例?

讓那些大字不識,不懂得大義所在的老百姓自己做主,如果他們受了人蠱惑,選擇投靠大元怎麼辦?難道你文天祥也聽之,由之。換一個角度說,如果將來百姓不滿足於自己推選裏正、區長了,要求推選一府,一縣之官,難得大都督府也準許他們所為。如果他們要求丞相辭職,皇帝去位呢,大都督府難得自己拆掉自己不成!

文天祥在玩火,或者他軍務和政務忙昏了頭,所以他才出這種昏招。在福建這幾天,借著鼓勵百姓抗擊瘟疫的機會,陸秀夫接觸了幾個文天祥的得力手下,這些文天祥的鐵杆支持者,對曾經嚐試過一次的選舉辦法,也甚有微詞。

那些百姓既沒有名聲,學問,也沒有軍功,憑什麼就可以為官?他們把有限的官位占滿了,將來沒仗可打時,那些為國出了力的破虜軍弟兄向哪裏安排?

陸秀夫愁,他不但愁行朝安危,還愁文天祥自己的安危。他怕,怕文天祥等瘟疫結束後,繼續倒行逆施,自毀基業,拉整個大都督府和大宋為他個人的一時衝動去殉葬。

“此刻文丞相心神俱被瘟疫所拖,無暇狂悖之事。若一日瘟疫去了,恐怕以文大人所居之位,所握之權及所負之民望,縱倒行逆施,天下亦無人能止之。所以,鄧大人若有所悟,望不吝賜教。陸某將代天下百姓拜謝鄧大人點撥之德!”說完了自己所擔心的事,陸秀夫站起來,對著鄧光薦一揖到地。

“陸相折殺鄧某了!”鄧光薦趕緊站起來,用雙手將陸秀夫攙扶住。他是個做學問的人,雖然身上難免有文人身上常見的,喜愛故弄虛玄的毛病,但為人卻很謙和,不是個偶有所得便覺得天下唯我獨醒的酸丁。

此刻見陸秀夫問得坦誠,心中一陣感動。攙扶著這位年齡四十出頭,麵相卻老得有六十開外的大宋丞相到座位上坐好,然後鄭重地答道:“鄧某但有所知,言無不盡!”

“陸相可曾聽人說過,文丞相有今天的成就,全賴在百丈嶺上得了三卷天書?”待二人都坐定後,鄧光薦一臉鄭重地問。

“此事人盡皆知。那火炮、鋼弩、手雷、戰艦還有金絲明光鎧,無一不是天書所載之物!”陸秀夫想了想,非常認真地回答。

“那這些物事能否稱得上克敵利器呢?”鄧光薦又問。

“自然,若無此物,何以對抗蒙古鐵騎!”陸秀夫毫不猶豫地答。

“若陸相得此天書,或對治國之策突然有所醒悟,是藏私於家,獨傳子孫呢。還是要他大利天下?”

“大利天下,正是我輩畢生之願!”陸秀夫的回答十分流暢。內心深處,他不止一次想過,如果上天眷顧的那個幸運兒不是文天祥而是自己,自己將怎樣把天書的威力發揮到最大。怎樣以此來讓大宋興旺。

“假如陸相得了天書,除了用它來治國,平天下外。還會做什麼?”鄧光薦頓了頓,把手按於書堆上,追問。

“若神明允許,當將天書所載,刊刻流傳。讓我華夏百姓,世代受此書之益!”陸秀夫騰地一下,從椅子上跳下來,指著鄧光薦,嘴巴中“呃!”“呃!”有聲。半晌,才合攏了已經酸疼的嘴巴,低聲歎道:“原來,你搜尋這些書籍,是在搜尋天書真意!原來,在你心裏,已經有了打算!”

“依鄧某愚見,若陸相欲勸文大人回頭,當以其矛,攻其盾。不可再以自己先前所學,來勸諫文大人。此一刻,你莫當他是先前的大宋狀元,莫當他還是宋瑞!”鄧光薦把堆放在一起的書攤放於桌麵,大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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