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夥卻不敢在以辭官相要挾。當年文天祥在福建與北元苦戰,行朝見危不救,給破虜軍唯一的支持就是紋銀五百兩。文天祥此時得了勢力,答應給不合作者每人五百兩銀子遣散費,已經是仁之義盡。當然,這五百兩銀子,也許是個巧合。但所有人不敢向巧合方麵想。萬一不是呢,現在大夥想著從文天祥手裏撈好處,當初做得為什麼又那樣絕情呢?

葉旭、李麟、張奇齡等禦史跳出來,大聲呼籲被征調到大督府幕下的官員們,群起抵製這個不合理的政令。但是經過先前一個多月的折騰,又被五百兩銀子勾起了心中的愧疚,大夥漸漸沒了精神。一些掛著尚書、侍郎、員外虛銜的官員,紛紛整理行裝,乘馬車到福州報到。一些沒有治政經驗,隻會找茬挑錯的禦史們,也紛紛打消了反抗的念頭,結伴走向福州。

“能為國做事,何必爭太多虛名?”很多真心為國的官員們如是想。陳龍複、吳希奭、鄒洬等故人目前的成就讓他們感到羨慕,能像上述幾人為國家做一些實事,他們不在乎官位高低。

況且大都督府裁撤冗官,削減虛職,高薪養廉,嚴刑肅貪,正是他們所期待的雷霆手段。在這種相對幹淨的官場環境下,正直的人不愁做不出番事業來。

“跟在丞相身後,比混吃等死強。況且丞相大人羽翼已經豐滿,咱們再折騰,也爭不來什麼。三年之後,大夥也算是經驗豐富幹員,外放到新征服之地,職位不會低於府、縣。”除了新政的支持者外,大多數被征召的人這樣想。大都督府的幕僚供給豐厚,雖然大夥入了幕,就失去了原來的官職,但那些沒有實際差遣的職位本來就是噱頭,還不如去大都府做事有奔頭。

“丞相這次外放官員,一次就是七十多。先前有進士功名的,多放了知府。先前有秀才功名的,多放了知縣。大夥功名、職位都不比這些人低,差的就是跟錯了人,沒在丞相府下混些實際功勞。此番去了,說不定有更好的前程在等著,隻有傻子才跟著葉旭瞎胡鬧!”更有機靈者,私下如是議論。十月以來,破虜軍動作巨大。除了在兩浙一帶穩步前進外,蕭明哲和楊曉榮二人在廣南西路的剿匪工作也進行的卓有成效。如今,大都督府已經下令將主帥鄒洬、張唐和他的第一標,吳希奭和他的炮師調到了廣南東路和江南西路的交界處。許夫人的興宋軍也奉命分散到各地,接管了地方治安和防務。

可以預見,一旦軍隊調動完成,破虜軍主力就可能殺入江西與北元主力決戰。明年這個時候,說不定能有多少新職位空出來。按這次職位安排的慣例,肯定是大都督府從員優先,到時候大夥的機會更多。

“說不定三年之內,能掃蕩江南,恢複故國吧!那時候,作為丞相門下士,心中抱負還怕無處施展麼?”這樣想著,很多人心裏的鬱悶漸漸釋然。

“宦海沉浮,榮華富貴不過雲煙過眼。今天你做了一品大員,明天就可能是階下苦囚。何必呢?如今國權旁落,哪天陛下禪位了,大夥是盡忠呢,還是轉舵呢?即便文天祥無篡奪之心,這個根基不穩的約法,這個風雨飄搖江山,又能多支撐幾天?”也有人硬下頭皮來,在杜規手中領了五百兩銀子,回去做自己的富家翁。出乎人預料,大都督府沒有難為這些人,反而奏請皇帝,反而根據以往功績,給了他們一個不拿俸祿的爵位。弄得辭官者反而覺得自己心眼小了,長歎幾聲後,大隱於福、泉二州市井。

葉旭、李麟、張奇齡等折騰了幾天,發現身邊響應者越來越少,隻好認命。好在丞相府事情多,也沒時間難為他們幾個。抱著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情,幾個禦史跟在隊伍的最末,依依不舍地拜別了宮殿。

熱鬧而嘈雜的行宮附近立刻清淨起來。例行早朝時,也再不複亂哄哄的集市模樣。

原來蒲家花園,現今的大宋皇宮門口,稀稀落落停了幾輛馬車,陳宜中、陸秀夫、趙時俊三個留守的最高長官,陸續走進了宮門內。

“陸大人昨夜睡得如何,可曾把酒吟詩,驅趕這無邊寒意?”禮部尚書陳宜中看了看左右兩個同僚,意味深長地問道。經過文天祥這番辣手整頓,跟在皇帝身後吃空額的官員一下子被掃蕩了四分之三。六部官員除了吏部、禮部和刑部還留在泉州外,其他三部全部遷往福州,與大都督府合並精簡。權力的旁落和同僚的減少,讓陳宜中很不習慣,每當看到空曠的金殿,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昔日議政時那番熱鬧模樣。

雖然那時熱鬧卻沒有效率,如今冷清卻效率甚高。

陳宜中知道自己沒有力量再奪回權柄。雖然他因為得了禮部尚書的差遣,丞相的虛銜得到了保全。但他知道,如今軍心、民心皆不在自己。但他一直不甘心的是,為什麼以正直和忠誠而聞名的陸秀夫會變相支持文天祥推行新法。為什麼身為皇族的趙時俊,眼眶皇權旁落卻站在文天祥身邊為虎作倀。

“昨夜風大,陸某披閱案卷時聞庭院內寒鴉不住驚鳴,今早開窗,本以為落葉滿地。卻見窗前蒼鬆風采依舊,隻是窗台上一壺舊水,卻凝成冰,倒也倒不出來。”陸秀夫心不在焉地答道。

“嘎,嘎”仿佛與他的話呼應,幾隻寒鴉從宮牆內梅樹枝頭躍起,哀鳴著飛上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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