腆著有些微微發福的肚子,杜規走在去往專門接待各國海商驛站的路上。他的步伐不快,或者說刻意放的很慢。幾個貼身侍衛知道杜大人有邊走路邊想事情的習慣,遠遠地跟在他身後麵。

對自己目前的身份,杜規很滿足。所以,他傾盡全力地去為大都督府的近一步發展而效命。但這並不意味著他眼中容不得任何一點對大都督府不利或不滿的舉動,與文天祥的熱忱和劉子俊的嚴格不同,杜規的生意人出身決定了他思考問題的角度。

生意人講究討價還價,不怕人給自己的貨物挑毛病,大多時候,挑毛病最厲害的那個,往往是一個真心想出錢的買家。他嚷嚷的聲音大,隻是為了最後和你討價還價時占些上風而已。

葉旭、李麟、張奇齡等死硬的禦史,在杜規眼中不過是討價還價者,甭看他們現在叫嚷得歡,等他們真正認識到了新政的好處,或切身享受到了新政的好處,將立刻轉變為新政的鼓吹者和全力支持者,甚至有可能比他們現在捍衛傳統還賣命。

同樣,在杜規眼裏,新政也並非完美到不可挑剔的地步。無論是《臨時約法》和大都督府現在的很多措施,在執行過程中都有這樣那樣的偏差。但杜規不打算跳起來挑毛病,他認為,挑毛病的事情容易,無論是給大宋的傳統製度還是給現在的新政挑,長眼睛的人都能找出其一大堆不足來。但大家畢竟是大宋百姓,心中最希望的是振興這個國家,而不是毀滅這個國家。所以,與其給新政挑一萬條毛病出來,不如踏踏實實做好一件事,或想出一個改進方案。

想改進方案,那是文天祥和陳龍複這種大智者的責任。而踏踏實實以實際行動修補完善這個製度,輔佐新政從起步走到強大,杜規認為自己責無旁貸。

用自己擅長的一方麵,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而自己最擅長的事情就是討價還價,杜規願意為了大都督府,為了新政和文天祥,與各種人討價還價。他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也不在乎談判的對方是佛前童子,還是地獄妖魔。

被軟禁在通商館驛把角處一個小院子裏的高麗商人,顯然不是惡魔。地獄裏的惡魔也不會像他們一樣沒皮臉。遠遠地看見有官員向自己這邊靠近,兩個帶隊的使節不顧士兵們的攔阻,全力衝向大門,邊與監護自己的士兵撕打,邊扯開嗓子大喊道:“冤枉啊,大人,我們冤枉啊!”

福州開港後,對過往各國海商接待都很優厚。這家靠近鬧市的驛站,就是專門安排海商們居住的地方。房租公道,內部設施也完善。破虜軍士兵很少進入裏麵,更甭說專門辟出院子關人了。所以幾個高麗商人誤打誤撞,創造了很多福州“第一”。住在附近院落的商人的目光早就被他們所吸引,聽到喊冤聲,紛紛走出來看熱鬧。

‘冤枉?你道本官是問案的麼。即便是問案的,誰敢問丞相府的公事?’杜規被幾個高麗商人的古怪舉止逗笑了,擺擺手,吩咐士兵們把他們放開,然後以非常和氣的口吻問道:“幾位客商從何處而來,有什麼冤枉?為什麼不去衙門告狀,反而在本官麵前喊冤。難道你看不出來,本官的職責不是問案麼?”

“哄!”周圍的看客都笑出聲來。平素出入海關,眾人總是能看到杜規的身影,知道他是主管大宋對外商貿的第一人,也知道這位杜大人待人素來親厚。幾個高麗人主管商務的大人麵前喊冤,難道不是肚子疼拜閻王爺,燒香燒錯了衙門麼?

“我,我們不是真冤枉,不,不,我們是冤枉。此冤枉不是彼冤枉,我們……”從周圍看客善意的笑聲中,幾個高麗人知道自己又犯了錯,迷迷乎乎地看看杜規的官袍,結結巴巴地解釋道,“我們,我們是說,我們受了委屈,誤會,對,是誤會!”

“就你們這樣子,沒法讓人不誤會!”周圍的幾個不明國籍的海商操著流利的漢語奚落。漢話都說不利落,就想來福州做生意,真是不得不讓人佩服,高麗人有“衝勁兒”。

“什麼誤會,你且慢慢說!看看本官有什麼能幫忙的!”杜規客氣地說道。憑借幾句話,他基本已經認定了這幾個高麗人不是真正的商人。真正的商人不會連對方底細毫無了解,就一頭撞上去。

這也讓杜規心內鬆了口氣,起碼,得罪這些高麗人不會給大宋造成什麼實際威脅。

“我們帶了一船珍寶,前來堪合,不,交易,不不,前來朝貢。不知言語間怎麼得罪了文大人,他就把我們轟了出來。交易不成,我們做不了買賣無所謂,影響了兩國的關係,那,那可大大不妙,大大不妙。煩勞這位大人回稟文丞相一聲,就說我們還有要事和他商量,請他再見我們一見!”兩個使節見杜規說話客氣,瞬間又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話語漸漸不著邊際。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