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鬱悶的不僅僅是趙孟頫一個人,丞相呼圖特穆爾對忽必烈在葉李挑動下倉猝做出的殺戮決定也很不滿意,從戰場上追勸到河邊,又從河邊追著忽必烈的馬頭勸到了中軍帳,直到把忽必烈勸得煩不勝煩,吩咐侍衛將他架了出去,呼圖特穆爾依然不甘心,直挺挺地站在忽必烈的金帳外,死活不肯離開。

滴水成冰的天氣,縱使軍中武將在雪地裏站上半個時辰,也會冷得直打哆嗦。出乎所有人預料,一向性子柔和的呼圖特穆爾犯了倔脾氣,在忽必烈帳外站了整整兩個時辰,直到眉毛胡子上都結滿了霜,依然堅持不走。

“丞相,您回去歇歇吧。大汗正在火頭上,等大汗氣消了,就沒事了!”忽必烈的侍衛長格日樂圖實在看不下去了,走到呼圖特穆爾身邊低聲勸道,順手,將一個狐狸皮手筒塞到了呼圖特穆爾懷裏。

“謝謝,謝,嗯,格日樂圖兄弟!”呼圖特穆爾一邊吸著凍出來的鼻涕,一邊將僵硬了的手指伸進了皮手筒裏。“煩勞,嗯,格日樂圖兄弟再進去通報大汗一聲,就說左相呼圖特穆爾求見!”

“左相,您,您這不是難為我麼?”格日樂圖為難抓了抓自己的頸甲,手指在鋼板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您不是不知道,大汗發怒時……”

“格日樂圖,你記得怯薛之責麼?”呼圖特穆爾正色問道。

“當然,誓死保護大汗!”格日樂圖挺直了胸脯,自豪地回答。

“若大汗被奸人迷惑呢?.”

“若大汗被奸人迷惑,有一旁,一旁…….”格日樂圖說不下去了。怯薛作為大汗的親信,有提醒大汗明辨是非之責,這是成吉思汗時代留下來的傳統。但現在當政的是忽必烈,他不僅僅是蒙古人的大汗,而且是天下人的皇帝。若是二十年前,任你如何直言敢諫,忽必烈大汗都不會生氣。但最近幾年隨著年齡增大,皇帝陛下的脾氣越來越差了。在他生氣的時候去招惹是非,下場不死也得脫層皮。

“左相,不是我們兄弟膽子小,當年咱們蒙古東征西討時,誰手上沒沾過血。左相何必為了不相幹的人,去惹大汗不痛快!”與格日樂圖同時當班的侍衛恩和見上司受窘,過來幫腔道。

呼圖特穆爾一聽此言,怒火立刻衝破了頂門,劈手抓住恩和的絆甲,怒喝道:“咱蒙古人殺人屠城以立威,曆代大汗都做過。但咱蒙古人殺過蒙古人麼?”

“沒,沒有。大人你別發火啊,咱們兄弟不是位置低,見識短麼?”恩和在呼圖特穆爾的逼視下自覺氣短,低聲解釋道。但呼圖特穆爾這句質問,恩和卻認為其純粹屬於強詞奪理。蒙古族起源於室韋的一個分支,是由草原上各部落強力整合而成的鬆散部落聯盟,當年成吉思汗為了將各部蒙古人凝聚在一起,沒少將不肯屈服的部落鏟成白地。相比於成吉思汗的殺人手段,忽必烈陛下差得太遠了。

格日樂圖見自己好心惹上了大麻煩,心中暗自後悔不該發什麼慈悲,給呼圖特穆爾送什麼手筒。正想著用什麼言辭才能把眼前難關蒙混過去的當口,猛然聽到金帳內有人厲聲喝道:“誰在外邊喧嘩!”

“是,是,丞相!”幾個侍衛隔著帳簾小聲彙報。

“哈哈,那個糊塗家夥,他還沒凍死麼?”忽必烈的聲音透過金帳傳出來,分不清是笑還是在發怒。

侍衛們不敢答話了,這個問題超越了他們能回答的範疇。帳篷裏邊是大元皇帝,帳篷外邊這個是大元左相,哪個大夥也得罪不起。

呼圖特穆爾聞聽忽必烈的侮辱之言,怒氣反消,昂首挺胸回答道:“大元左丞相,身負輔佐忽必烈陛下北征之責的呼圖特穆爾尚未凍死,在帳外等候陛下召見!”

“沒死啊,那就給朕滾進來吧。來人,煮幾碗羊肉湯來給糊塗蟲暖身子!”忽必烈在大帳裏笑著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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