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主的仁慈,您終於聽到了忠實奴仆的呼喚。”乃顏如垂死之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對著十字架連連叩首。感覺敏銳的他預料到,南方出大事了,否則忽必烈也不會把握不住對東北諸王發起致命一擊的機會。他派快馬與納哈兒等人聯絡,很快,從盟友處得到兩個不確定的信息。

第一條消息是,文天祥遣張唐率領大軍北進,在江南西路與福建路交界處再次擊敗了達春,江西行省岌岌可危。

第二條消息比第一條消息更令人震驚,忽必烈的大軍斷炊了,五十萬大軍正在分頭征集糧食、牛羊。

這不可能,蒙古軍與探馬赤軍有肉食與奶酪就能活,來犯之時,他們帶著足夠的牛羊。那些漢軍雖然必須吃幹糧,但有阿合馬這個刮地皮的能臣坐鎮大都,軍需供應絕對不會發生問題!

乃顏對第二條消息不敢相信,認為是忽必烈故意放出虛假情報,引誘自己與他決戰。於是,他快馬回書納哈兒等人,勸大家小心謹慎。幾個盟友也紛紛做出類似判斷,決定暫時按兵不動,待部屬補充完整後,再與忽必烈決一死戰。

一個月後,當文天祥的物資輸送船隊繞過高麗,抵達莫溫河口之時,乃顏才知道自己錯過了多麼好的一個反攻機會。但那時,一切為時已晚。

開元萬戶府,忽必烈像一頭獅子般在帳篷內咆哮著。呼圖特穆爾、葉李等蒙、漢大臣麵色鐵青,不敢出一言相應。桑哥等色目係臣子則跪倒在地上,叩頭如搗蒜。(

四十餘萬大軍,糧草已經斷了三日了。而大都方麵還沒有運糧隊出發的消息。忽必烈認為是理財第一能臣的平章政事阿合馬送來書信解釋說,去年大元在兩浙顆粒無收,而今年卻要同時應付南、北、西三個戰場糧草開銷,所以調度一時出現混亂。他請忽必烈先就地籌措一部分糧食來緩解燃眉之急,待從兩湖緊急征調的糧食一到,立刻運往開元。同時,阿合馬向忽必烈提出兩個要求,第一,讓達春或伯顏兩人之中任何一人,暫時以守為攻,降低糧食消耗。第二,請忽必烈將他的長子忽辛從大都路總管,提拔到“同僉樞密院事”的職位上,以便威懾那些不按期向大都交糧的地方官。

阿合馬在信中還振振有辭地說,自己舉薦兒子為“同僉樞密院事”,實在是萬不得已。自從大汗北狩後,大都城中,總是有人試圖找自己的麻煩。特別是張易、崔斌、不忽不等人,整天對自己的事情指手畫腳,導致各地糧草稅銀征收機構運展不靈。諸位倉庫使、轉運使們既要完成為國家籌集糧草的任務,又要麵對禦史們的誣告,左右為難。

忽必烈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臨北征之前,他把軍隊調度大權交給了太子真金,就是擔心有人趁他不在時,窺探皇位。但是,他沒想到,窺探皇位的人,居然是自己平素最為信任的能臣阿合馬。

眼下,平叛工作已經到了最緊要關頭。如果貿然撤軍,乃顏等人必將尾隨而來,軍心大亂之下,自己連葬身之地都尋不到。但堅持與乃顏決戰,就要麵臨大戰之際,軍糧斷絕,三軍將士餓著肚皮與敵軍交手的危險。

人是鐵,飯是鋼。再強大的軍隊,餓上五天肚子,也會喪失戰鬥力。況且在開元周圍,各部族都是剛剛倒戈過來的,態度極其模糊。一旦讓他們發現大軍麵臨斷糧窘境,這些部族肯定會再次與乃顏勾結到一處。

“就會磕頭,就會磕頭,你們這些忘恩負義的東西,說說,朕到底哪點對不起你們!”忽必烈大聲咒罵著,蹣跚幾步,走到桑哥麵前,將幾個色目係臣子一一踢翻在地,踏著他們的脊背質問道。

“陛下待我等恩重如山,我等願肝腦塗地,以報陛下之恩。求陛下息怒,息怒啊!”桑哥在忽必烈腳下苦苦哀求。唯恐激得忽必烈下殺手,他不敢用力掙紮。心中暗罵阿合馬鬼迷心竅,這個接骨眼上給自己的兒子爭什麼權位。

平心而論,色目諸臣在元庭之中受到的尊崇遠遠高於漢、女真和契丹諸臣,在某種程度上,忽必烈對他們的信任甚至超過了蒙古人。蒙古人馬背上得天下,精通算術、計量的人才幾乎沒有。大元朝完全靠著色目人的支持,才能建立起一個有效的財稅體係。為了回報色目人的勞動,忽必烈對他們貪汙、受賄、放高利貸的行為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明知道有些政令,如在江南設立鈔戶、絹戶等,是阿合馬等人憑借私心提出來的,也不顧漢臣反對而接納了它。憑著這些法令,色目人放幾貫錢給鈔戶救急,幾年後就能連本帶利收回數百貫回來。雖然把一些南人逼得家破人亡,但整個色目係都與大元朝的命運連接到了一起。

大元朝繁榮,色目人則一起發財。大元朝倒下,則色目人皆跟著破產。所有色目人都明白這個道理,偏偏作為色目係臣子之首的阿合馬被牛油蒙住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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