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要做大宋中興之主,就得有常人難及的肚量。文大人無妻無子……”陸秀夫低聲勸道。

“朕會讓母後,幫著文大人尋一個好妻子!”趙昺又開始裝傻,假做聽不懂陸秀夫的言外之意。

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已經知道皇權到底是什麼?同時,也知道此刻自己這個皇帝,比起大宋曆代帝王,手中擁有的權力都小得多。有人私下建議他想辦法回收皇權,也有人勸諫他不要輕舉妄動,以免重蹈哥哥的覆轍。兩種觀點,趙昺都仔細考慮過。他現在倒不擔心文天祥會威脅到自己的安危,相反,他比陸秀夫還相信文天祥的忠誠。

“正因為忠誠,所以文天祥才不會弑君奪位。正因為文天祥不會弑君,朕才得抓緊時間,恢複祖宗基業。”趙昺不止一次這樣告訴自己。他知道,如果換了他人執政,自己白天勞軍之舉,就可能引來殺身大禍。

但文天祥不會這樣做,所以趙昺敢去收買軍心。趙昺現在不敢保證的是,文天祥百年之後,他得繼承者還會不會如此寬容。

所以,無論文天祥怎麼對他好,他都得努力。這是他作為趙家子孫的責任,也是宿命。

陸秀夫低低歎了口氣,又拿起了皇帝的書本,將話題換到好戰必亡方麵來。“陛下,憑空而言,好戰忘戰而亡國皆屬於虛言。一個國家崛起,就不得不麵臨與他國的利益爭奪。大國崛起的關鍵,是看百姓能否與國家同利。如果不能同利,國家再大,再強,與百姓何幹。百姓憑什麼要支持這樣的戰爭。所以,忘戰,未必是吉,好戰,未必凶。如果國家能於百姓同利,即便有一時之敗,也會同甘共苦,再度爬起來,直到讓對手認輸。文大人南洋所為,就是告訴陛下這樣一個道理啊!”

“可大人過去曾教我,君子不言利啊!”趙昺又上來了頑皮天性,故意在陸秀夫的話裏挑毛病。陸秀夫說的道理,他都明白,從今天的民心上,趙昺就知道將來如果自己有機會把握這個國家,一定要讓百姓從國家的崛起中分一杯羹。但眼下他需要的是,明確分清楚群臣中誰更傾向於大都督府,誰更傾向於天子。

陸秀夫和鄧光薦原來都是自己最信任的人,但最近,二人似乎都有些傾向於文天祥了。這個苗頭,才是趙昺最擔心的。

新政就像一塊磁鐵,無論支持者,還是反對者,最後都不得不圍繞著它而動。時間久了,恐怕自己這個皇帝,就慢慢被人遺忘了。

“君子不言利,可現在不是君子之世啊!在上古之世,自然要用上古之世的辦法。在如今這個亂世,恐怕什麼辦法能讓大宋不亡國,就得用什麼辦法啊!”陸秀夫苦笑著答道,猛然發現,趙昺話裏包含了很多其他含義。他有些猶豫了,怎麼能讓皇帝明白自己的苦心呢,暗示得太委婉,陛下肯定聽不懂。說得太直接,無形中等於鼓勵皇帝在一條危險的道路上走下去。

“難道古人說得都錯了麼?先生當年可不是如此教我!”趙昺畢竟年齡還小,跟陸秀夫兜了幾個圈子後,心裏的不快很快從言語之間帶了出來。

陸秀夫神情一窘,一股熱辣辣的感覺從腹部直接衝到了臉上。他知道,趙昺今日的很多觀點,都是自己曾經教導過的。他更知道,今天的自己,已經不是當年的陸秀夫。

“陛下,古人沒有錯,而文大人的治政方式也沒有錯。一個國家要想長久生存下去,為政者要麼做到上下同心,要麼做到上下同利。上下同心,依賴的是教化,所以古之聖人教明君為之。而如今之世,民心不古,上下同心甚難,所以,文丞相才想盡一切辦法使我大宋上下同利。臣當年隻曉得聖人之言,卻沒有仔細看我大宋所麵臨局勢,昔日所教陛下之道,失之過狹。如今……”

“好了,卿亦不必自責。文相天縱英才,朕向他多學一些便是!唉!”趙昺歎了一聲,不再為難自己的老師。不甘心的目光穿過玻璃窗看向外邊,期待冥冥中,有人能給他個更好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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