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卿,朕不知道此語何解,你能替朕解釋一下麼?”傍晚,泉州行宮,幼帝趙昺笑眯眯地將一本書擺到了陸秀夫麵前。

他依然沉浸在白天的興奮中,雖然白天慰勞將士的行動在最後關頭,被杜滸“無意間”安排的獻捷搶了風頭,但趙昺深信,憑借自己白天在眾人麵前講過的話,將士與百姓們會牢牢記住,大宋有一個年少但睿智的皇帝,而不再認為自己是生長在深宮中,對外界一無所知的廢物。

“臣,尊旨!”陸秀夫快步上前,捧起趙昺畫了墨線的書稿。

皇帝陛下太聰明了,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陸秀夫有些拿不準。趙昺畫線部分,文言寫得很簡單。與其是說在向自己討教,不如說在試探自己的政治態度。

想了想,陸秀夫決定具實相告。指著“太宗曰:《司馬法》言:‘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安,忘戰必危,此攻守一道乎?’”這段文字,解釋道:“陛下,‘國雖大,好戰必亡!’這句話最早出現於司馬法,是兵家之作。司馬法是否是偽書,臣不敢妄斷,但就這篇大唐太宗與李靖的問對,臣以為,兩句話必須連起來解,才不失片麵!”

“哦!”趙昺詫異地看了陸秀夫一眼,最近一段時間,抨擊文天祥的折子,都以文天祥窮兵黷武為借口。所以,趙昺本以為從陸秀夫的解釋中,自己多少能探出他目前到底更傾向於誰,沒料到與自己有師徒之義的陸秀夫居然說出了這樣一番話。

“於今,這句話更要慎重理解!”陸秀夫人笑了笑,也不戳破少帝的心思,耐心地講授道。

“於今,難道古時與今時不同麼?”趙昺瞪大了一雙眼睛問,看上去非常天真無邪。

“時勢不同,自然不能照搬古人之言。蒙古、女真、都是在百戰中得天下,卻能席卷中原,好戰,卻沒有亡國。我大宋修仁德,卻……”陸秀夫長歎一聲,結束了自己的話。

本來,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蒙古好戰卻不亡國,宋修仁義,國家卻越來越弱。今日看了水師帶回來戰利品時,百姓們的表現,終於悟到了其中三味。

“陸卿不妨直說,此乃深宮,你我為師徒,並非君臣!”趙昺繼續追問,拿出一副不打破沙鍋不罷休的勁頭。他自幼師從陸秀夫、鄧光薦兩位名儒,學得都是治國平天下的大道理。但隨著年齡增長和見識的增加,慢慢也有了一些自己的感悟。目前雖然沒有機會把這些感悟與實踐相印證,但大宋養民三百多年,慢慢找,實現抱負的契機總是有的。

“蒙古人打仗,搶了東西,全體蒙古人多少都能分一些。雖然好戰,部族百姓卻能從其中撈到好處。所以百姓願意作戰,甚至人人以作戰為榮。我大宋作戰,百姓除了交糧,納款,何時分到好處來。所以無論勝敗,百姓的生活都會變得艱難,自然沒人願意打仗了。越打越弱,也是正常!”陸秀夫正色道,他希望幼帝能明白,很多古人言語,都是有其正確範圍與適用條件的,並非放到四海皆準。

“依照卿家所說的道理,所以文丞相才…..”

“所以文丞相才把戰爭紅利分給百姓,像文大人這樣的俊傑,幾百年難出一個。我大宋無人可替代啊!南人天性柔弱,不以利驅之,誰人遠離家鄉,為他人殺敵!”陸秀夫語重心長地說道。

最近朝堂中,已經有人提出了偏安的建議。這種沒遠見的話自然有其成因,今後,福建和兩廣越富庶,恐怕支持偏安的聲音越大。而對一些試圖恢複祖宗製度的人而言,偏安,也是他們與文天祥爭權的最好機會。

陸秀夫不希望這種情況出現,以往的經驗告訴他,一旦選擇偏安,蒙古人很快就會撲過來,大宋就會重蹈前幾年的覆轍。

“朕明白了!陸大人說得有道理!”趙昺點點頭,若有所思般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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